《魔藥師研究報告》第一章 by 優加

第一章   藥石魔法師

望著手邊的一鍋水，碧珊再次嘆了口氣。
五天，不，可能有一週了也不一定，總之，她已經很久沒喝水，就那麼說吧！
即便如此，她仍沒有勇氣喝下身旁的水，因為，上一個大膽喝下鍋裡那狀似透明無污染的水的弟弟，在幾天前死去，不僅如此，還連同她的父母，以及兩個姊姊，死因也跟這鍋水脫不了干係──這是他們一直到弟弟發生劇烈反應才猛然理解，卻只有碧珊幸運的逃過一劫。
如果，這樣子真的算是幸運的話。
碧珊沒力氣埋葬家人，只能望著他們痛苦掙扎，卻為了不想浪費水分，而努力不流下淚水。

想不透為何要如此辛苦，就只為了不想遭遇親人一樣的折磨，然而......。
別說是行動，此時此刻，嚴重的脫水，讓她持續著醒醒睡睡狀態，就連思考也越來越艱難，逐漸，只剩餘所謂「活下去」那本能一般的執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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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加思村，位於喬里亞王國北方邊境，其名在喬里亞語中，可簡譯為「窮酸、卑微」之意，足見其自古以來的樣貌為何。
而儘管時值喬里亞王國盛世，在這地處偏遠，且土地貧瘠的小村，自然感受不到絲毫「興盛」的氣息。

不單如此，孔加思村在此當時，除了大家習以為常的貧窮，更受到來源不明的疾病攻擊，而生病畢竟是富人的專利，對這些窮苦人家來說，自然更是莫大災難。
有那麼點積蓄的，自只能勉強舉家逃離，剩下的，只能求助於能力平平，卻又收費甚鉅，這村內唯一的一名醫生，其結果，也就不費言多談。
而於此同時，村內已沒有任何醫生，只留下錢財遭榨乾，但又求助無門，只能因重病呻吟哭泣，或懷抱隨時會染上惡疾的恐懼，痛苦著等待死亡的村民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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勉力撐起疲累的眼皮，碧珊才赫然察覺，自己早在不知不覺間睡著──不，或許是昏睡──。
因體力過度喪失的關係使她思考遲滯，隔了許久，才慢慢訝異起自己竟會醒來。
耳邊，有異樣的聲音，那並非風或雨，當然也不是發自她本身，而這裡──起碼以她為中心的半徑二公尺範圍──，不該有活人才是，除了碧珊自己。
但是，為何那聲音，會那麼像鞋子踩踏在沙土地面上的聲音呢？

順著碧珊的疑惑，她動作極慢的目光落在一雙鞋子上，然後，使盡力氣抬起頭，卻對上一個中年男子的臉。
男子臉上帶著溫和的笑，略長的頭髮束在後方，儘管服裝不是用上好的布料縫製，卻給人一種優雅、教養良好的第一印象。
「死神......嗎？」吃力的吐出幾個字，碧珊的眼前再度空白一片。
而在意識即將消失前，她感覺到一些溫暖且甘甜的液體滑過喉間。

算了！
腦中懸著這句話，碧珊再度昏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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喬里亞王國，幾乎囊括整個喬里亞大陸，而西南方的賈利科則為其附屬，北方與汪黎莫湖分隔。
此大陸略成向東傾斜的梯形，中央偏南處有些丘陵地，其他均為廣大平原，此外，西南至南方海岸線均屬岩岸，漁業相當興盛。
除漁業外，喬里亞王國尚有一值得驕傲之處，那便是魔法師的數量，居世界之冠，大約佔世界魔法師數量的百分之五十七，順帶一提，魔法師總人口，僅佔世界總人口的一千萬分之二十三。

有一種說法，這是由於相傳和魔法師血統相關的那個傳說中的沙芽世族，便是喬里亞王國的先祖，儘管未被證實，但喬里亞王國魔法師血統濃厚，使得擁有魔法師血統的嬰孩誕生率極高亦是事實。
而因為稀少，魔法師普遍受到人民的崇敬，甚至不少國家，更會特設機構，任命魔法師們執掌，喬里亞王國尤其如此。
其中，尤以藥石魔法師最為吃香，收入亦最豐厚。

就如同一般平凡人，區分醫師和藥師，魔法師的醫藥部門，也分為醫學魔法師和藥學魔法師，而所謂的藥石魔法師，可以算是藥學魔法師的一種，只是其血統更為獨特，並不是每個魔法師都能修煉至此。
這邊就先將那些統計數據放一邊，畢竟了解魔法師的環境，並非此研究的重點，還是將重心拉回藥石魔法師本身。

藥石魔法師，在貴族間有個「魔石設計師」的稱呼，因其使用咒念，融合治癒魔法和藥草，形成造型獨特之結晶，因其外觀美勝寶石，且因魔法師、藥材和環境等因素不同，而會生成不同之形狀，故深受貴族及富商喜愛。
然而也因許多貴族富商們競相以高價購買，導致藥石治療法變質，甚至有不少藥石魔法師自甘墮落，成為某貴族專屬的魔法師，或只肯收取高價，不再願意以低價提供自己的能力。
久而久之，藥石魔法師的能力，幾乎變得只能為貴族所用，他們所「生產」的，原意是為了醫治病痛才存在的藥石，則成為了同寶石與貴金屬一般的奢侈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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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哎呀，竟然只有你在，真不湊巧！」男人摸了摸滿是灰白鬍渣的下巴，一臉厭煩地搔了搔頭。
「但是，也許曼姆先生和雷笛先生，今晚就回來了，不進來等一下嗎，喀形斯醫生？」應門的少年微笑道。
「哼，伍裕森，你不是也對裡頭的臭女人那麼說的吧！」被稱為「喀形斯」的男人，瞪了正安坐於沙發上看書的戴眼鏡女人一眼，又把目光調向少年。

「唉，我以為是誰，原來是因為心胸狹窄，又不修邊幅，最後被趕了出來的『前』醫學魔法師『大人』呀！」女人合上正在翻閱的書籍，似笑非笑地看著喀形斯。
「莎恩亞滋小姐......。」少年有些為難地轉向女人。
「我說你這小子，就不用再裝好人了，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討厭那個死纏曼姆不放的三八女人。」
「不是吧，分明你利用著伍裕森的善良，他也真是可憐呀，曼姆不在，就要忍受你這種傢伙的陰陽怪氣。」名喚「莎恩亞滋」的女子，推了推眼鏡，平靜依舊地面對喀形斯的怒氣沖沖。

這也是當然，以莎恩亞滋所見過的世面，即便少了對方十八歲，也未進宮任職，卻有絕對的勝算。
伍裕森想著，心中不禁有點同情喀形斯。

「哼，盡在胡扯！」喀形斯大吼，然後便摔門離開了，留下苦笑著的伍裕森，以及見拌嘴對象沒了，有點無聊的又翻起書的莎恩亞滋。

伍裕森嘆了口氣，然後端起先前因開門而暫擱一旁矮櫃上的茶，向莎恩亞滋走去，並沉默地斟了杯，至於她面前。
「不坐？」莎恩亞滋放下書，輕啜了口茶，「很好喝。」
「我還要去後院看一下藥草。」伍裕森答著，然後猶豫了片刻，「莎恩亞滋小姐，喝完茶之後，你還是回去吧！」
「你怪我嗎？」
「不，我不是那個意思......。」

「也對，如果喀形斯氣瘋，很難保證會做出什麼，可是，你也不會讓他亂來吧？」
不，說得精確點，若非有伍裕森在，喀形斯早揍自己一頓了！
莎恩亞滋配著喀形斯方才的咬牙切齒神情想著這些，不禁笑了。

「這是兩回事，曼姆先生以及雷笛先生把家交給我照料，我自然有義務維護這個家的安全，希望你明白這點，莎恩亞滋小姐。」用嚴肅的態度說完這段話，伍裕森恭敬地行禮，便朝著後院的方向走去。
「哎呀呀呀，我似乎被可愛的男生討厭了耶，好傷腦筋哟！」莎恩亞滋自言自語著，但又發出「呵呵」的笑聲，表情更是不見半點困擾。

不過，好可惜呢，明明有那樣的資質，卻注定與魔法師無緣。
莎恩亞滋替自己倒了杯茶，這回總算表現了和內心相映的遺憾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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場景拉回幾乎已不剩活人的孔加思村。
再度昏迷而失去意識的碧珊，此刻正平躺在舖了枯草的地板上。
碧珊身旁有一個男人及一個少年，前者正把手置於她的右腕上，無疑是在探看脈象，至於後者，則在碧珊昏倒，讓男人放平在地上這段期間，於屋內進行了徹底的檢查。
而現在，他又踏出屋子，面色比先前凝重，雖然，少年本就不是愛笑的個性。

男人因聽見少年的腳步聲而抬起頭來，但在看見少年的表情時，會意地嘆了口氣。
「也是呢，我們這樣慢吞吞的。」男人苦澀笑著。
然後，雙手快速地交互打著手勢，伴著口中不時念著的，同吟唱般彷似古老的語言，漸漸地，數道光影在男人微張的食指及中指間交錯，且每個交點均化成一個晶亮的實體，而突然間，當男人的手勢和吟唱一道停下，指間的位置，也出現了一個約直徑二公分的不規則近球狀深紫色小石。

「受不了！」少年皺眉說著，卻沒有動作，只是站立原處，看著男人將小石置於碧珊胸前。
大概，是出於補償心理吧！
看著小石又發出亮光，並且慢慢變小，男人的神情有些複雜，他想向少年解釋，卻因對上少年的神情，而選擇微笑著沉默。
「謝謝。」男人輕輕說道，但少年只是略帶不悅地哼了一聲，沒再開口。

就在少年因無事可做而隨性地坐下時，大概是那奇異小石的作用，碧珊的雙眼，慢慢地張開了。
她的目光先是停在最靠近自己的，那個只剩約原先四分之一大小的小石，然後是男人，接著是......。

「喂，你別亂動，藥石在治療到一半掉了，會很麻煩！」少年扭過頭去，口氣極差。
「是......。」雖然弄不清狀況，也不知少年口中的「藥石」是何物，但碧珊仍是反射性的選擇順從。
「雷笛，你這麼兇，會嚇到淑女的。」男人苦笑著，但對少年的眼神滿是寬容。
「淑女？你是說這個乾癟的小丫頭嗎？」被男人喚為「雷笛」的少年，用極挑釁的眼神掃過碧珊，然後不快說著。

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傢伙！
碧珊心想著，又把目光放回始終溫柔看著自己的男人。
「抱歉，雷笛他並非有意的，請別放在心上。」男人鄭重地道著歉。
「哼！」至於雷笛，則是又別過頭去了。
「請問......。」碧珊才開口，就發覺自己的聲音啞而虛弱。

那麼，自己莫非還活著？
眼前的男人，以及失禮的少年──像是叫雷笛──，並非來「帶走」自己的死神，而是救了自己的人。

「嗯，請先當我們是某種藥師吧！」男人微笑著，「放心，你只是脫水，並且嚴重營養失調而已。」
「你們是......。」因為說多了會累，碧珊決定盡量精簡。
「我是曼姆，這是我的養子，雷笛。」男人微笑著替自己以及少年作自我介紹，「同時，雷笛也是我的助手，還有......。」
「好了啦，師父！」雷笛打斷他，但不像是因為生氣，碧珊之所以如此判斷，是因為雷笛的神情，令她想起了弟弟害羞的模樣。
只是，一想到這件事，便叫她有些難受。

「等治療結束你就可以走動了，到時候我們就會離開。」雷笛面向她，像是已決定搶過解釋的工作。
「但是......。」說到這邊，碧珊反射性用右手掩住嘴，然後才驚覺自己已有力氣大聲說話的奇怪事實。
「起碼知道魔法師吧？」雷笛表情帶著不耐，卻還繼續說明，「師父算是具備魔法師身分的藥師。」
「所以曼姆先生是藥石魔法師？」
「你知道嗎？」曼姆露出笑容，雷笛卻只是「嘖」了一聲。
「是聽在貴族家工作過的外公說的，只是......。」碧珊原想多說，卻因為雷笛的眼神，而硬是把話吞了回去。

所謂「藥石魔法師」，實在不是個太高尚的職業，起碼，就碧珊已過世的外公的說法是如此。
儘管他們用魔法造出的寶石很美，但卻藉此索求高價，甚有墮落者，甘願在貴族家，為些雞毛蒜皮的小病，濫用自己那難得而珍貴的能力，以換取富貴奢華的享受一生，而不是為真正需要他們的窮患者們，貢獻己力。

「......看來，不是太好的評價呢！」曼姆維持笑容，只是多了分苦澀，然後因為看見碧珊的不安，而笑著又說了下去，「放心吧，我不會跟你收錢的，那種東西，夠用就好。」
雷笛轉頭看著曼姆，表情中帶著些碧珊沒法判斷的什麼，但沒開口。
「......謝謝。」因為不知該答什麼，碧珊只能勉強擠出這個詞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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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筆至此，或許各位讀者多少已經察覺，筆者欲呈現的，並非一個尋常藥石魔法師的故事。不，自然，從一個對該職業有著憧憬即許多天真想法，卻逐漸利益薰心，乃至墮落，成了金錢的俘虜，如此的一個魔法師故事，大概也有一定程度的吸引力，但這樣一來，只怕就毫不特別了！

又，應該也有敏銳的讀者發現，這份報告──或是故事，可能有人會介意筆者這般嚴肅稱呼──的主角，便是曼姆。
至於他的養子雷笛，以及與這對魔法師父子同住的伍裕森，自然也在這故事中，佔了一定份量。
原諒筆者如此叨絮，為了打擾諸位讀者的閱讀興致，請容筆者致上深深歉意。

莎恩亞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