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溫柔之泉》序篇 第十五章 by 優加

第十五章   故鄉

「臨傅大叔，你從剛才到現在都在看同一頁，到底有沒有專心在看啊，等一下我要抽考喔！」
此刻，他們一行在馬車上，由彗勤負責駕駛，目的地，則是固可隱居的山林。

「你為什麼要這麼專心教這個冒牌貨？」因為芋萱的話，讓坐在前面的洛帆轉過頭來。
這樣子，感覺根本就是在吃醋。
臨傅翻過了一頁書本，有些無奈的抬頭看了洛帆一眼，然後又把目光調回書頁上。

「雖然我也可以教洛帆姊，不過，光是二師兄給你的功課，你都還沒辦法熟練吧！」
「這根本是兩回事！」洛帆不快的又轉過身去。

「對了，之前的藥草還留了一些吧，畢竟大師兄治療我的時候幾乎沒用到。」
「感覺上，芋萱你似乎跟大長老就像親兄弟一樣。」
「像不像親兄弟我是不知道，不過，我們感情很好喔！」
「真是讓人羨慕。」

「臨傅大叔沒有感情好的兄弟嗎？」
「有個大哥，雖然其實不是親生的大哥，不過已經過世了，養父當年把我丟給大哥就不知道跑去哪裡了，說不定也死在魔法大陸的某個地方了吧！」
「你討厭你的家人嗎？」
「是不討厭，但也不喜歡，應該說我們本來就不親近吧！」臨傅苦笑道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你在發什麼呆？」少女忽然搭上坐在溪邊發愣的男孩的肩膀，然後喚道。
「葉恩姊，你嚇到我了！」他轉過頭，因為看見少女，而無奈抱怨著。

「真難想像，我只是出聲，就可以嚇到法恩茲大人。」
「別取笑我了。」男孩皺了皺眉，眼中閃過一抹被壓抑得極深的悲傷，然後再度轉頭，盯著持續流動的溪水。
少女在他身邊坐下，然後，就像在檢查什麼似的，捲起男孩的衣袖。
男孩沒有抵抗，只是任由她動作。

「你還是想死嗎？」解下他腕上的繃帶，少女苦澀問著。
「你知道這樣子死不了的。」男孩用不帶感情的語氣說著，然後因為感覺到少女的顫抖，而輕輕嘆了口氣，「對不起，我不會說這種話了。」
「不，如果你還是這麼想，就告訴我，下次我不會再救你了。」
「我沒有想死，自從......，」男孩的目光滑過少女臉上，有些情緒閃過其間，但又讓他自制的壓下，然後露出了笑，「等一下，我來幫你複習魔法吧！特級魔法師部隊的入隊試驗快到了吧！」

少女名喚魏葉恩，今年十七，比男孩大了五歲，特級魔法師稱號則是梅襄。
儘管出身南結系統，但也不知道為什麼，她就是很喜歡跟男孩在一起。
只是，二人的關係，沒有任何人知道。

「對不起，我今天沒辦法待太久，因為父親回來了。」
「嗯，那就算了。」男孩仍是微笑著，讓少女只能再度低聲道歉。

「其實，試驗不會很困難的，畢竟目前的隊長跟我的雙親都有交情，雖然，我不是很喜歡這樣。可以的話，我希望可以跟你一樣，用實力取得那些頭銜。」
「可以的話，我希望自己什麼頭銜都不要有，最好是個笨蛋，這樣子還比較輕鬆。」
「你又在說這種話了！」

「有人來了。」接過少女不及包紮的繃帶，像是非常習慣似的，男孩用一隻手俐落包起，再用衣袖蓋住，「快走吧！」
「嗯。」少女慌亂地點頭，然後快速跑開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對了，臨傅大叔跟洛帆姊可以不用一起去見固可大人不要緊。」
「那位大人是這麼可怕的人嗎？」臨傅盯著芋萱的側臉，雖然看出了他眼底的訊息，卻沒有深入詢問的意思。
「對冒牌貨來說當然很可怕！」洛帆說道。

「也不是啦，不過，我的確有點不知道怎麼跟大人介紹你。如果說臨傅大叔之前做的事，依固可大人的個性，可能真的會生氣。」
「其實你不用太顧慮我的，雖然之前被大長老訓話也蠻可怕的。」
「就說他們是你路上碰到的朋友吧，不然這個地方魔獸這麼多。」彗勤說道。

「讓他們待在我的結界裡面，不會有事的。」
「你們打算談什麼話，不能讓我們知道嗎？」
「當然不是那樣。」芋萱望著臨傅，顯得有些苦惱。
「既然這樣，就讓我們跟去吧，反正冒牌貨都覺得無所謂了！」洛帆道。
「......那好吧！」雖然帶著些勉為其難，但芋萱這回已不再堅持。


正如同當初聽說的，固可退休之後，隱居在一處深山之內，儘管並非高山，交通確實不便。
由於路徑已小到無法順利行駛馬車，他們只好將馬車安置在魔法結界內，然後開始步行。
只是，霧氣環繞的林間，還雜著些獸類的嚎叫，實在叫人很難平靜的行走。

「我記得，這附近的區域有不少高階的魔獸，固可大人怎麼會隱居到這裡來呢！」
「這件事情你早就該覺得奇怪了吧！」芋萱因為彗勤的困惑而露出苦笑。
不過，洛帆也就算了，對於臨傅並沒有因為那些叫聲而顯得畏縮，也讓他多少感到有些奇怪。
只是，他現在也沒有餘裕太關注他人就是了。


林道的盡頭，是一片異常開闊的空間，然後，他們看見了巨大的魔法結界，於是確認了目的地就在前方。

「我暫時解開你身上的監視結界，但別認為這樣就可以輕易逃跑。」
「彗勤，你是認真的在警告臨傅大叔嗎？」
「法恩茲大人！」

「不過，臨傅大叔，我是蠻好奇大師兄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，你這幾天都心不在焉的耶！」
「我......就只是覺得跟大長老對話很可怕而已，拜託別再讓我想起那件事了！」
只是因為驚魂未定，所以才特別反常嗎？
芋萱內心想著，卻決定先不理會此事。
反正不管臨傅在隱瞞甚麼，應該不會比接下來他打算面對的事情更糟才是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固可大人，你決定退休的理由，是因為法恩茲嗎？」確認所有送行的魔法師都離去之後，梅襄才走近固可說道。
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？」固可露出了困惑的笑，然後因為察覺自己回答得過快，而接著露出苦笑。
「你明白我的意思。」
「梅襄，我很意外，出身南結系統的你，竟然會站在法恩茲那邊，你知道，這樣子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危機嗎？」

「這件事情，我並不打算告訴任何人。而且，嚴格來說我也只是同情法恩茲而已。」
「為什麼？」
「因為，十六年前我什麼都沒做，為此，我感到相當後悔。」

「......是嗎？我還真意外，你竟然會同情那個法恩茲。」
「那並不是同情，不過，或許我的心情如何，也根本一點都不重要了。」

「梅襄，那你為什麼跟我談？」
「我也許就要離開這裡了，永遠離開。」
「這畢竟是你的故鄉。」
「但是，它醜陋得讓我再也待不下去了。」

「那麼，你要去哪？」
「另一個法恩茲在等我，等到一切結束，我就會去找他。」梅襄微笑說道。
「......真可憐，你竟然為了那個雜種墮落，你該學學徹淇蕙，雖然，就魔法實力來說，你們姊妹不相上下。」
「或許，大人你是永遠無法理解的。」


固可看著向自己走來的芋萱與彗勤，以及兩個他應該沒見過面，但從魔力就可以猜知不是特級魔法師的生面孔，內心不由得感覺一陣厭惡。
儘管過了八年，這些日子他沒有忘記魔法，倒是往事忘了不少。
只是，那兩人的現身，讓他想起了一些討厭的事。

他停下原先整理田地的動作，上了田間小徑，然後露出了笑。

「好久不見，固可大人。」先開口的是芋萱，然後彗勤向他行禮，而後方的兩個魔法師也就跟著動作。
「這兩位是我路上碰到的朋友。」
「是嗎，我很意外你能交到朋友，還是說，他們是你的仰慕者？」
「我們認識的過程有點複雜。」芋萱苦笑說著。
洛帆在後方聽著，總覺得眼前的魔法師似乎對他們有些輕蔑，再者，她也因為芋萱的介紹把自己跟臨傅放在一起感到有些生氣。

「法恩茲大人聽說大人退休之後住在這裡，所以來探望大人。」
「畢竟，我以前受了固可大人大人不少照顧。」
「這樣啊！」固可把視線從他們身上挪開，稍微放到後面的二人，然後又再度把目光放在芋萱身上，「法恩茲，要單獨談談嗎？」
「好的，我也覺得，有些事情跟大人單獨說比較好。」芋萱微笑說著，彷彿他們待回要談的，只是尋常的往事。

「可是......。」
「怎麼了，非迦淇，你在擔心什麼嗎？」
「不，只是，我們在這邊，好像有點......。」因為後方的男子開口，讓固可不悅的把目光放至他身上，且無法忍受地一瞪，而果然，因為他的動作，讓男子不由得縮了一下。
「不要緊的，臨傅大叔，我們不會去太久。」芋萱露出了笑，但在察覺閃過固可眼中的驚訝時，感受到些許的困惑。

「抱歉，忘了先自我介紹，我是葛臨傅。」
「喂！」洛帆感覺有些煩躁，用手肘撞了他一下，然後才有些無奈地開口，「您好，我是程洛帆。」

「怎麼了，固可大人？」芋萱問道。
「不，沒什麼大不了的，」固可露出了笑，「那麼，我們走吧！」


「我大概可以猜到，你為什麼想找我，可是，為什麼隔了八年才這麼做？」挑了處大石，固可隨意落座，但芋萱只是站在他身旁。
「最近發生了些事情，所以，我覺得自己不應該再逃避。」
「非迦淇也在，這就代表，長老會已經知道你的行蹤了吧？」
「我做了些事情，讓他們認為，八年前的行為，是我的自導自演。」

「......為什麼？」
「我不會再回南結了，如果大人是在意這件事的話。」
「不，我問你，為什麼要這麼做！」
不，不單只是這樣，起碼八年前，那也並非他的本意。

「我還想問大人，為什麼這麼恨我呢！」
「看來，果然是你告訴梅襄的。」
「梅襄大人？」芋萱的表情帶著意外，讓固可露出困惑的表情。
「真是奇怪，如果不是你，那會是......，」固可的聲音慢慢變小，然後表情變得詫異，接著露出了苦笑，「原來如此，如果是那個人，是有可能。」

「固可大人......。」
「你知道，我並不想殺你，那只是個警告，我根本沒想過，你竟然會毫不猶豫的喝下去。」
「那是因為，我想殺了自己。」
「然而，除了大長老外，還有人想救你，雖然，追根究柢，你會來到南結，也是因為上任大長老為了讓那個人回去。」
「固可大人，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？」

「果然，沒有任何人願意告訴你吧？也是，倘若讓你知道你只是個替代品的話，你應該會崩潰，畢竟，你跟初任的法恩茲不同，雖然是個天才，精神上卻很脆弱。」


稍遠處，彗勤、洛帆與臨傅藏在彗勤的結界中，儘管知道不應該這樣，但就連彗勤，最後都在另外兩人的慫恿下，做了這樣的事。
儘管有一定距離，但因為空間開闊，二人的聲音，仍是毫無滯礙的傳進他們耳中。

「還有一個法恩茲大人，這是怎麼回事？」洛帆壓低音量問著彗勤，但他卻搖了搖頭。
那想必，是前任大長老那時候的事，非出身南結的他，是不會知道的。
不過，看樣子，事情的真相，大概只有當事人，固可與芋萱，然後就是梅襄知道了。

只是，原本是因為看見芋萱的表情有些擔憂，卻意外得知了真相，讓彗勤感覺心情十分複雜。
或許，他們別再繼續偷聽會比較好。


「初任？」
「那個人，比撒西興大人還小三歲，雖然輩份上算是你們的師叔，不過，嚴格說來也算是前任大長老的徒弟，他跟你的狀況很像，不過他是從嬰兒時就讓前任大長老的師父帶去南結，可以說是跟撒西興大人一道長大，只不過，雜種就是雜種，仗著自己的天才，竟然敢看不起出身南結的我們，偏偏前任大長老十分疼愛這個小師弟，讓他八歲就得到了特級魔法師的頭銜，並且給了他『法恩茲』這個稱號。」

「聽起來，固可大人不喜歡他。」
「我懷疑，除了前任大長老，到底有誰會喜歡他。」
芋萱嘆了口氣，但又意外著自己聽聞這些時，心情的平靜。
或許是因為，這讓他更加了解了師父一些。

「我知道師父是在利用我，只是，如果這是原因的話，或許我比較能夠釋懷。」
「法恩茲，如果你不是法恩茲，不是個天才的話，或許我不會討厭你，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。」
「固可大人是想說，如果我不要出現在南結就好了，是吧？」
「對，不管是撒西興大人，或者加新安大人，他們都是正統的南結系統魔法師，不管是誰繼任大長老，我都無所謂，但就不可以是你。」

「剛才大人也說了，我只是個替代品，既然這樣，師父當然不會讓我繼任，他應該非常希望，那位師叔願意回來吧！」
「......。」
「還有，大人你誤會了一件事，不是我想在南結賴著不走，而是除了南結之外，我根本無處可去，畢竟，我是個雙親都已經過世，來自不屬於魔法大陸，遙遠國度的魔法師。」
「你知道，為了維持南結的秩序，我不可能同情你。」


「我們走吧，實在不應該再聽下去了！」
「因為發現芋萱不是出身魔法大陸，讓你覺得很混亂嗎，非迦淇大人？」彗勤因為臨傅的話而像被戳中痛處而面露苦澀，卻接著因為不知該回答什麼，而陷入沉默。
只是，接著洛帆的反應，更是讓他有些不知所措。

「真是太可笑了，我還以為魔法大陸是個多麼厲害的地方，結果弄了半天，根本就是你們這些魔法師太弱，害怕自己的地位被外來的魔法師給奪走，所以才排擠我們吧！」在彗勤還不及反應時，洛帆已經衝到二人面前，如此說道。
「洛帆姊，你怎麼在這裡！」

奇怪了，即使可以勉強瞞過固可，但芋萱怎麼可能沒感覺到自己的結界？
還是說，因為方才他也很混亂，所以才無暇注意旁邊的動靜。
不對，這太奇怪了，因為，目前芋萱好像還是沒發現他們似的。
彗勤想著，感到更加混亂。

「我聽不下去，所以才衝出來，這樣子錯了嗎？」
「我又不是這個意思。」芋萱苦笑起來，然後目光搜索著四周，但似乎還是沒看見他們二人。
這怎麼可能？

「總之，只要確認南結不會再受到異常的影響，剩下的一切，也就與我無關了。」
「這根本就是輸了然後夾著尾巴逃走，不，我覺得因為輸給外來的魔法師，而把他們趕走這件事情真的非常差勁！」
「好了，洛帆姊，我們不是來吵架的。」
「但是......。」

「固可大人，謝謝你願意跟我談，也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，畢竟，為了保護我，大師兄大概永遠都不會說出這些真相。」
「法恩茲，你打算再回去嗎？」
「不，如同剛才承諾過的，我再也不想回去，這點，請大人儘管放心。」
「芋萱！」

「那麼，再見了，固可大人。」芋萱微笑著行禮，然後硬是拉著洛帆離開。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