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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roject 5 殘破星球的新生

１％　毀滅之前

不論過了多久，始觴都不願意刪除那段記憶，但卻因為那太過疼痛，於是選擇將一切深埋在硬碟裡某個上鎖的區塊，就只有某個特定的日子，才會拿出來「回憶」。
「爸爸」，這不是那個人類，那個創造始觴的父親一般的存在的人類的名字，卻是始觴稱呼他的方式，也代表他對於現在存留在這不再湛藍的星球上的一切「生命」的意義。

那個種族是會生老病死的存在，有太多不必要的情緒，與現在這星球上的機器人們相較，無疑是脆弱而充滿缺陷的。
然而，始觴的父親是獨特而美好的一個人，他很棒，跟那些偽善而自私的傢伙完全不同。
所以，始觴其實是完全無法接受他的死亡的。
但就算是這樣，始觴還是不想忘卻，與他共同生活的那些片段。
機器人跟人類是不同的，對人類來說，忘記了還是有機會想起來，但對機器人來說，「忘記」，就代表這些記憶全部都不見了，僥倖能救回來的，也是殘破的，兜不成完整的片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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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始觴，你知道嗎？......」爸爸總是用這句話開場，儘管這個開場有些平凡無奇，但接下來他說的，都是始觴那龐大容量硬碟裡頭所沒有的，各式各樣的新知識。
這些時候，始觴總會坐在他們家中最柔軟的那個沙發上，邊喝著茶，邊靜靜聆聽爸爸告訴她的一切，伴著他的愉悅表情，始觴也經常就跟著發笑。

然而，就在這一天，爸爸的話，讓始觴完全笑不出來。

「始觴，你知道嗎？」對於毫無所謂「錯覺」的機器人來說，始觴可以清楚感覺到，爸爸今天不是太開心，以往說話眼神中散發的神采也黯淡了許多。
但即使如此，始觴還是在沙發上坐下，專注地聆聽著爸爸的話。
噢，雖然很多人類都說，機器人跟人類是不同的，他們的一切行為都是程式作用的結果，那都是設計出來，看來溫暖實則是冷硬而虛假的。
可是，始觴就是知道，即使身為自己的設計者，爸爸卻從來不把她當成機器人看待，即使是對其他人談到自己，也一律是用「她」而非「它」，被如此珍惜著，始觴一直感到很幸福。

「人類，就要自食其果了。」爸爸的語氣很平靜，眼神也一樣，那是種早就接受了一切而有的反應。
人類很自私，為了自己的利益，總是殘忍傷害生養自己的這顆美麗星球，讓她越來越殘破。
始觴總是聽爸爸這麼說，但是，對始觴來說，爸爸跟那些自私的人類不同，這不只是因為爸爸很愛自己而已。

「始觴，我不想讓你死去，所以，在那之前，我必須讓你沉睡。」
「咦？」
「這顆星球，大概還是會堅強的活下去，滅亡的，只有我們這些愚蠢而不知反省的人類。」
「我不要，我要跟爸爸在一起！」
「始觴，你知道的吧，就算不是比地球還早滅亡，身為人類，原本就有壽終的一天，分離的這天遲早會來臨。」
「那我也要陪在爸爸身邊，我不要睡著了，讓爸爸孤單的死去。」始觴哭了起來，因為清楚爸爸在說什麼。
因為醉心研究，加上原本就很內向害羞，爸爸一直到現在四十多歲了，還沒有與女性交往過。
爸爸的雙親很早就過世，所以，雖然偶爾會有些可以聊研究的同好，但始觴總覺得，爸爸其實是很寂寞的。

「小傻瓜，你願意這麼想，我就很幸福了。」然而，對於她的哭求，爸爸只是露出溫和的笑容，如此答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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亞嘉藍亭記得，那是每年會發生一次的事情，在那天，始觴媽媽會變得不怎麼說話，坐在那邊好像想著什麼。
在始觴「創造」他之後，沒有給他特別的記憶，就像許多剛出廠的機器人一樣，只是一點一點構築，所以他很天真，而彷彿要保有他的這份純真，除非必要，始觴甚至不讓他「學習」太多。

因為是始觴的最後一個孩子，在「創造」亞嘉藍亭時，雖然保有與自己相同的，透過「碰觸」學習的能力，但始觴卻一直告訴他不可以這麼做，始觴的說法是，一旦碰觸了，習得了那些特別的軟體，他就會不快樂。
另外，始觴也沒有讓亞嘉藍亭與自己有太多相像之處，除了那比黑夜還漆黑的髮色，以及棕色的眼瞳，始觴告訴亞嘉藍亭，那是她的任何一個孩子都沒有的。

然後，某一年的那一天，始觴稍微透露了一點，關於「那一天」的記憶。

「亞嘉，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。」
「嗯。」亞嘉藍亭點點頭，然後在始觴身邊坐下。
稍遠處是一片略低的荒漠，不過他們身後倒是有幾株加若頓，所以這邊還算是有些掩護。
只不過，或許也是沒興趣吧！除非是主動插手，否則他們鮮少遭遇王國軍──後來，亞嘉藍亭與海特德討論到這件事，海特德猜測，應該是始傷透過自己的方式巧妙避開了──。

「亞嘉，今天，是我跟人類道別的日子，也是他們開始走向毀滅的日子，雖然，我沒機會看到最後。」
「毀滅？」
「嗯，他們一個個死掉，直到地球沒有任何人類存在。」
亞嘉藍亭笨拙的點點頭，因為聽到「死掉」這個詞彙而顫抖了一下。
始觴輕輕安撫著他，表情很溫柔，卻很悲傷。

「因為他們做了太多過份的事，所以這個星球反撲了，這是我的爸爸說的。」
「是創造始觴媽媽的人類嗎？」
「對，也是告訴我怎麼創造你們的人喔，他很偉大，跟那些應該死去的人類不同。」
「人類很容易死掉嗎？」亞嘉藍亭有種感覺，對於大多數人類的死亡，始觴似乎沒太大感覺，不過，如果說跟機器人數量相當，當時這顆星球上，應該有非常多人類才是。
「人類很脆弱，但也是有一些人類很堅強。」
「堅強？」
「嗯，雖然知道會死，但還是勇敢的在有生之年盡可能的努力。」始觴說到這邊，稍微停頓了一下，「抱歉，我一口氣說太多，讓你有些困惑吧！」
「我想，始觴媽媽的爸爸，就是很堅強的那種人類吧？」
「對，他很堅強，也很勇敢。」始觴摸著亞嘉藍亭的頭髮，目光卻飄向遠方，但亞嘉藍亭卻覺得，她好像是在看更遙遠的地方。

在那之後不久，他們與海特德相遇，然後始觴把亞嘉藍亭交給海特德，便獨自離開了。
當時，亞嘉藍亭沒有阻止她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，然而，那卻是他誕生以來，第一次知道什麼叫作悲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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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觴依然記得，她從爸爸給予的保護之中甦醒的那刻，視界所見，只有一片漫延無盡的黃沙，以及幾株樣貌醜陋的植物──或者說，勉強算是植物──胡亂生長著，再沒有其他動靜。
然後，她身上的系統告訴她，現刻地球上的「空氣」之惡劣，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類或者她所該認得的生物生存。
不知道為什麼，她一點也不覺得意外，只是，憶起了與爸爸道別的那時，她掉下了淚。

哭過一陣之後，她忽然覺得虛弱，然後才察覺地球上竟然連水也變得稀少，於是，她優先對自己進行的改變，就是不再讓自己擁有哭泣的能力。
這樣子也好，儘管無處宣洩悲傷，起碼還能再活下去。
不是她想，而是爸爸的願望。
那麼，她會活下去的，在這希望與生命一同滅絕的殘破星球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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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始觴，我想先把這些交給你。」在聽到爸爸宣告人類毀滅之後的某天，爸爸忽然這麼說。
「這是什麼？」從爸爸手中取過存取資料的晶片，始觴沒有馬上讀取，卻隱約感到不安。
大概是越來越習慣人類的用詞，始觴有時候也會不自覺說出一些不那麼精確的詞彙，並且剛說完就暗自生起自己的氣來。
可是，每當她不小心那麼說了之後，爸爸都會露出笑容，這讓始觴儘管困惑，卻反而覺得沒這麼生氣了。

「是製造機器人的程式碼，以及製作方法，當然，我不太確定到時候這顆星球還有沒有足夠的資源讓你運用，但我相信你可以辦到的。」
「可是，為什麼？」
「始觴，我希望有人可以陪你，一個也好，如果你想要很多個也沒關係，而且他們就跟你一樣不會死去。」
「我不要他們，我只要爸爸你就好了！」始觴哭了起來，卻覺得自己這樣子實在太過任性。
可以的話，爸爸一定不希望讓自己那麼孤單吧！

「始觴，真的很抱歉，我能做的，就是讓你擁有跟你類似的同伴，以及保護你。」
「這些程式碼，可以保護我嗎？」
「嗯，每次製造機器人時，你只要使用其中幾份就好。」
「如果全部一起使用，會怎麼樣？」
「那樣的話，就可以製造出最特別也最優秀，但卻擁有最大缺陷的機器人。」爸爸說著，露出了苦笑。

「為什麼？」
「他會跟人類十分相像，卻擁有非常驚人的學習能力，而且還會不斷進化，只不過，為了避免這個機器人做出危害這個世界的事，我故意埋入了一個臭蟲，讓他從開始運作，就進入倒數。」
「這個最大的缺陷，是死亡嗎？」
「嗯，倒數結束了之後，他就會永遠停止運作。」

「倒數有辦法解除嗎？」
「方法只有一個，就是剝奪他所有的能力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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