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灰蛾》第十二章 by 優加

「是你吧，除了你之外，沒人辦得到。」他看著眼前這個一直認為是好友的人，眼底充斥著怒意及不諒解。
「......嗯，是我。」很久之後，他才承認道，神色中卻有些悲傷。
碎裂的聲音，也在那刻響起，但裂開的，可不只是那曾以為堅固的友誼。
只不過，似乎早註定了呢，從一開始就無法改變的──那受到詛咒的一切。

第十二章

(亞妲曆典綺48年，亞妲)

「洛的母親分華登夫人，被力雅可集團的首領擄去，生下了一個同母異父的大哥，然後好不容易逃出來，遇上了馬克安前隊長，生下了洛，如果就這樣下去，他們一家人應該是能夠相當幸福快樂的。然而，偏偏就有這麼一天，力雅可集團趁著馬克安前隊長一家外出時，殺了隊長並再度擄了夫人，並以此要脅洛，要他成為力雅可一員。」畢史麥而淡淡開口，已經是彼此靜默了將近半小時之後。
「既然你明白......。」美蘿蒂的眼中帶著訝異，針對畢史麥而行徑的。
「我很早就發現了，也暗示過，如果我幫得上忙的話，不過看起來是沒用。」像是沒聽到美蘿蒂的抗議，畢史麥而只是一貫冷淡的這樣說下去。
「但是，最後你還是殺了他。」美蘿蒂道，並且對於自己說出的殘忍話語不可置信。
「你以為我能有別的選擇嗎？不殺了他，大家都得死。」
「已經打勝仗了。」
「我指的，是陛下對我、扶蘭德的小隊以及冬耘底下的小隊的處置，會很『精采』的。」畢史麥而冷笑道。
美蘿蒂啞著，她的確沒辦法想到這麼多。
但就算是這樣......。
「唉！如果我沒有多此一舉，答應他那個胡來的要求，大概也不至於這麼慘了吧！他還真會害我。」畢史麥而苦笑著，然後轉回身，盯著墓碑。

「如果是我，還是會努力，挽救一切的。」美蘿蒂開口道。
「所以，我就說你很天真嘛，雅司醫生，又不是小女孩了！」畢史麥而冷笑道，「首先，你知道嗎，別說是亞妲了，我連這個皇宮都出不去呢！」
「為什......。」美蘿蒂問到一半，才會意的睜大了眼。
可是，她還是難以理解，關於典綺的心態。
「所以，也許他自己也明白，如果要幫他，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吧！」
對於那極難遭遇，幾乎不敢妄想的偶然，或許，也會有一時衝動的情緒。
假若，能那麼辦就好了，也許，能因此得到救贖也不一定。
但只怕連思想，都是種奢望。

畢史麥而極微弱的嘆了口氣，但美蘿蒂卻清楚聽見了。
然後，在她還來不及答話前，畢史麥而已經轉身，朝著冬耘，以及那座用來囚禁他的巨大監牢，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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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還好吧？」冬耘抬頭，發現雅提就站在自己面前，有些擔心的表情。
竟然連她那毫無防備的妖氣接近，並且打開自己房門都沒察覺，自己究竟是怎麼啦！
「嗯，大概吧！」冬耘苦笑著，示意雅提坐下。
「別太勉強自己了。」雅提道。

「雅提，你恨我嗎？」
「什麼？」雅提望著他，顯得有些不解。
「......談歷斯的事。」猶豫了片刻，他才勉強問出口。
「嗯，也許有那麼一點吧！」雅提答著，心底有些訝異，「雖然之前氣得要命。」
但是，再怎麼說，她也是個秦利巫女。
「是嗎，我想也是。」冬耘道，替自己倒了杯水。
「只不過，談歷斯就算明白了，大概也不會生你的氣吧！」雅提道，並且對於自己能自然唸出那個名字感到驚訝。

「不，也許他只是沒表示出來罷了！」冬耘苦笑道，「對了，你來找我應該有事吧？」
「嗯，但不是什麼特別的事，只是身為秦利巫女，有必要過來罷了！」雅提輕笑道，「不過，你真的變了很多呢！」
然後她行禮，退了出去。

「你不也是？」冬耘道，望著被她緊掩上的門，帶著憂慮地嘆了口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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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亞妲曆典綺44年，咸寧村)

「聽說伯母病了？」畢史麥而躺在樹蔭下，看似悠閒的目光，其實正悄悄地觀察著談歷斯的表情。
「嗯，村裡的醫生束手無策。」談歷斯道，雖然看來平靜，但眼底的煩惱一點也逃不過畢史麥而的觀察。
更何況，畢史麥而想了解他，根本用不著這種麻煩的方式。
「冬耘先生呢，他怎麼說？」畢史麥而問著，像是不期待答案一樣。
談歷斯搖搖頭，嘆了口氣。

「可以讓我看看嗎？」畢史麥而坐了起來，眼底閃過一瞬驚慌，但談歷斯此刻正失神著，自然不及望見。
「嗯，」談歷斯點頭，把靠著粗大樹幹的身體拉直，「麻煩你。」
「還麻煩呢，太見外了吧！」畢史麥而輕笑，對於發生在談歷斯舅媽身上的事情，卻早已有數。

是的，也只有那樣，不會有其他解釋的。
然後，談歷斯帶頭，領著假裝一派輕鬆，實則心緒同等沉重的畢史麥而，朝著舅媽家緩緩踱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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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冬耘！」才一出咸寧村，畢史麥而便瞪著他，表情難得有些可怕。
「有事？」冬耘望著他，表情很冷。
「除了你，沒其他人有這能耐，我問你，陛下到底想做什麼！」畢史麥而揪住他的衣領，雖然略矮他一截，但因為冬耘沒有抵抗的打算，所以此刻依在牆邊，畢史麥而則靠著他，氣憤著。

「你的呼吸亂了，畢史麥而。」冬耘淡淡道，輕輕拍開他的手。
而這個沒什麼份量的動作，就像是什麼強大的武力，讓畢史麥而瞬間癱軟的跪了下來，並且劇烈的喘息。
「還真不像你，竟如此衝動。」冬耘苦笑著，「但你搞錯了，這次並非陛下的意思。」
「......典楊絲那個沒有節操的臭女人！」畢史麥而總算調勻呼吸，卻仍是眉頭緊皺，看來相當辛苦。

「請莊重些，說到底，難道不是你跟談歷斯太靠近，才造成這般局面的？」
畢史麥而沒答腔，只是緩慢的讓自己靠在牆邊，苦笑著望著天空。
是啊，說到底，也是自己。
這條充滿詛咒的生命，單是存在著，都會造成周遭的莫大災難。

「那麼，就讓他恨我好了。」很久之後，他才呢喃著吐出這句話。
而跟他一同看著天空的冬耘，儘管眼底閃過一會兒驚訝，卻是再也沒開口說話。
就這樣，伴隨著象徵性質的發光器的漸次熄滅，亞妲的夜晚，即將到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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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亞妲曆典綺45年，咸寧村)

咸寧村，同樣是四個月前的壯大老樹下。
「假如你可以自然而然的跟我說話，那我大概也能以相同的態度回應吧！」畢史麥而道，露出有些自嘲的苦笑。
他的眼中沒有歉意，語氣也還是如同往常，可是談歷斯就是感覺得到。

「嗯，我是打算這麼做。」談歷斯輕笑著答道，然後用棉花棒替他擦拭傷口。
那是，方才談歷斯那太氣憤的表哥路瑟‧秦利，在他身上造成的。
畢史麥而當然沒有閃躲，任由路瑟那軟弱的拳頭在自己身上肆虐，甚至非常得體的道著歉。
當然，是無效的，對於路瑟而言。
可是，談歷斯並不真的知道，這是一場何其誇張的騙局。

「喂，說你恨我吧，這樣子我會比較好過一點的。」畢史麥而接過他要替自己覆上的紗布，自己處理了起來。
「也是，路瑟的拳太輕了，一點力氣都沒有。」
「那要不要補一拳？」畢史麥而笑著這麼問道。
「不要，才剛解決的又要再來一次，太麻煩了，就這樣欠著好了。」談歷斯道，語氣仍是笑著，彷彿沒有任何疙瘩，兩人只是在打鬧罷了。
這一幕詭異的畫面，讓不遠處陪同畢史麥而前來的分華登以及冬耘看得很不是滋味。
儘管，是各有各的情緒。

「非得站這麼近嗎，冬耘先生？」不知是否為錯覺，分華登這句話有些挖苦的味道。
「莫非你不明白我在此的目的？」冬耘冷冷的回著。
「喔，我還以為，是為了見證一場發生在畢史麥而身上的鬧劇呢！」分華登冷笑著，然後因為再也看不下去，轉身走開。

當然，那二人的對話並沒因為不遠處的輕微爭執而中斷。
「也就是說，欠著嗎，那什麼時候還？」畢史麥而道，無奈的苦笑著。
「看我心情吧！」談歷斯說著，收好藥箱站了起來。

「喂，談歷斯！」就在談歷斯邁開步伐，朝著屋子走去時，畢史麥而叫住了他。
「什麼事？」談歷斯轉頭看他，還是笑著。
「......好好保重。」像是猶豫著什麼，最後，畢史麥而只是吐出了這幾個字，淡淡的。
「嗯，你也是。」談歷斯道，然後再度轉身，走開。
至於畢史麥而，則是盯著他的背影，直到再也看不見，然後默默的，流下淚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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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亞妲曆典綺45年，亞妲)

敲門聲響起時，畢史麥而正在摺被子，然後因為感受到門口的氣息，心底漫起暗暗的擔憂。
「有事嗎，溫克先生？」打開門，畢史麥而望著他，微笑著。
「能進房談嗎，畢史麥而大人？」談歷斯道，眼底的慌張，當然瞞不過眼前的老友。
畢史麥而看著他，良久，然後嘆了口氣，後退一步示意他進去。

「真是的，不都說過了進宮之後盡量不聯絡的嗎？」
「嗯，但是我太震驚了，所以覺得非過來不可。」談歷斯苦笑著，然後從畢史麥而桌上倒了杯水給自己，餘光卻掃過畢史麥而手臂上滲著血跡的繃帶。

恐怕，又是「制約」造成的吧！
雖然他沒機會跟能發揮全力的畢史麥而比試，卻也約略猜得到自己這個天才好友的實力。
而且，他是那種只要看過一回招式，下次便能憑藉想像，發揮到七成以上的。
所以亞妲女王如此忌憚，也不能說完全沒道理。

「哦，是什麼事？」畢史麥而也給自己倒了杯水，卻才含了口便放了下來。
根本是明知故問。
「......對不起。」談歷斯也放下空了的杯子，帶著歉意的望著他。
「啊，什麼啦，你忽然說這句話我哪聽得懂啊？」畢史麥而苦笑著，佯裝不解。
「畢史麥而，別再裝了，你難道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嗎？」談歷斯站了起來，然後也被自己的激動嚇了一跳。
到底，是為了什麼而激動呢，簡直像個笨蛋。
不，原本就是個笨蛋了，才會犯了這樣愚蠢的大錯。

「......我說，到底是那個大嘴巴，應該不可能是冬耘先生，也不會是雅提小姐吧？」畢史麥而苦笑著。
「告訴我真相好嗎，是你的話，應該什麼都知道吧，因為『微視』。」談歷斯望著他，語帶悲傷。
而畢史麥而望著他，卻只能持續那苦笑。
真相，一向都是殘酷的。
這就是他當初怎樣都不肯說明白的原因。
儘管另外一個理由，則是因為談歷斯寧可懷疑自己，也不肯懷疑冬耘。
也是呢，他畢史麥而‧亞斯特拉從來就不是如此神聖，也常有孩子氣的時候。

「喂，談歷斯，那個時候，你曾經懷疑過冬耘嗎？」畢史麥而坐在床上，用被子當靠墊，靠著牆面向談歷斯。
「我......。」
「是吧？」畢史麥而道，語氣顯得有些冷淡，「那個時候你都沒辦法相信我了，現在我說的話，你又怎麼可能相信呢？」
「畢史麥而，可是......。」
「可是什麼，不好意思，我的肚量可沒這麼大，最愛記恨了！」說著，他輕輕滑下，讓自己躺在床上，表明根本不打算理會談歷斯。

至於談歷斯，則是盯著畢史麥而那僅碰了一會的水杯，輕輕的嘆了口氣，起身。
恐怕是，永遠都問不到答案了吧！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