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暖晨》之一 第一章 by 優加

第一章    女人

那是個說不上來冷或熱的早晨。
不論是陽光或者風都是淡淡的，不刻意妝點卻也像有些故意的輕描，把整個街道弄得要灰不灰，要亮不亮的。

女子推開了那間目前只有三個客人的咖啡店門，沒有左顧右盼地，直接朝著櫃檯旁的一個雙人座踱去。
「......好久不見。」女子的語調，不知為何有些顫抖。
而專注於眼前筆記型電腦上動作的男子則抬起頭來，在認出了對方時，面露與女子面容不大相同的笑。
──釋然的，微笑。

「要喝點什麼？」不遠處的男店長拿著菜單走過來，遞給女子，以及帶著寒喧似的，不刻意的笑意。
「店長，好久不見。」女子試著對店長面露笑容，但明白不太成功。
「是好久，你一直都不來，大家都很想你呢！」店長笑道，假裝沒留意到女子神情中的不自在。

匆匆替女子點了咖啡以及蛋糕，店長便踏入櫃檯忙碌。
這間咖啡店，在這種清冷時候，是沒有服務生的。

「還在創作？」看著男子的筆電，女子問道。
「是啊，只是換成了網誌。」男子答著，順勢關上電腦，收入一旁的提袋中。
「換了筆名？」
「嗯，和我的本名蠻相近的。」男子微笑說著。

「舒聆？」「書臨！」女子話頭方啟，便已聽見後方傳來的女聲，與自己的話語交疊。

交疊，尾音和語氣卻很不相同。
她扭頭望向身後，聲音的主人正朝著這邊走來。

「你怎麼這麼早到？」被喚作書臨的男子，望著那剛到的女子，笑問著。
「喂，我已經很久沒睡到五點醒了好嗎？」女子顯得不太高興，然後望了書臨對面女子一眼，復又把詢問的目光投向書臨。
「楊昀茵，我的高中同學，昀茵，這是唐妤槿，我的女朋友。」書臨笑著介紹道。

「女朋友？」昀茵有些不自覺的複念著，表情和語氣都很意外。
「哈哈，你是想他這種怪咖怎麼可能交得到女朋友對吧，連我自己都不曉得為什麼要跟他交往呢！」妤槿邊拉了張椅子在書臨身旁落座，邊調侃著他。
「喂喂！」書臨有些不悅的抗議著。
「啊，抱歉，我坐這裡會不會打擾你們敘舊，那我先去櫃檯跟亞河哥聊天好了。」妤槿放下隨身的背包，就要站起來。
「不，打擾的人是我，不用這麼麻煩。」昀茵說著，語氣有些尷尬。

書臨的目光從昀茵身上移動到妤槿那頭，然後轉變得有些無奈。
而妤槿自然是接收到了，刻意回了個無辜的神情。

「那麼，突然到這邊來找我，有什麼事嗎？」
「嗯，是這樣的，下個月我要結婚了，總覺得很想通知你一下，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聯絡，所以......。」
「你希望我參加嗎？」書臨問著。
「對，」昀茵頓了頓，從身邊的提袋中拿出一張喜帖，「當然可以的話，也請帶你女友過來。」
「那先說聲恭喜囉，我們會去的。」不等書臨開口，妤槿便笑著接過了昀茵遞來的紅色紙片。

書臨扭頭看了妤槿一眼，又是個無奈的笑容。
然後不遠處的店長送來了蛋糕以及咖啡，適時打斷了莫名而起的沉默。

「近來如何？」
「嗯，在一間出版社當編輯，也算是踏上了我期望的道路吧，你呢？」
「工程師，」書臨道，提了個公司的名字，讓昀茵眨了眨眼，「然後，一邊當個不入流的網路作家。」
「別說那種傻話，就連我們出版社的同事，都有人在討論你的作品呢！」昀茵苦笑道。
「真的嗎，看來我還蠻有名的嘛！」書臨笑了笑，卻被一旁的妤槿用手肘撞了一下。
看著這二人的互動，昀茵儘管情緒很複雜，卻還是笑了。

「但是，聽起來你好像沒看過書臨的作品？」妤槿拿起先前店長替自己倒的白開水，佯裝無意的開口。
「不，以前我常看。」昀茵苦笑著。
「對喔，而且那時候的字超醜的。」
「真的假的！這傢伙現在都不太願意給人家看紙稿，有夠小氣的。」
「喂，明明就是你怕被捏好不好！」
「誰叫你每次都只帶一章來！」
「最好是一共一百多頁我每次都要隨身攜帶啦！」書臨莫可奈何地看了妤槿一眼。

「看來，你們感情真的很好呢！」昀茵吃了幾口蛋糕，微笑著。
「大概是因為我們認識了很久吧！」妤槿道。
「不過，要能夠配合你思考速度接話的，恐怕這世界上找不到幾個。」
「別把我想得這麼難搞啊！」書臨苦笑道。
「本來就超難搞的啊，你的超級好朋友大概一隻手就數完了吧！」妤槿說著，作勢扳了扳手指。
「喂！」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亞河大概很難忘記，與男孩女孩相遇的那個清晨。
那個時候，才退伍不久的他，還不能夠完全算是這間咖啡店「暖晨」的店長。
雖然掛著店長的名號。

這間店原本是二叔買的，因為地點太糟租不出去，乾脆借給他開店。
此外，一些熱心的親友也借了他不少資本，讓店總算是順利開了起來。
而在最初，這間店的服務生們，很多都還是以前職校的同學無酬客串的。

說起來，這間店能夠一開就是十年，連他自己都感到很意外。
或許，也是多虧了這個「男孩」的宣傳吧！

那個早晨沒有雨，卻也沒有半點暑氣，是很溫和柔軟的二月底。
對「暖晨」而言，卻是個用清淡形容都嫌浪費的早晨。

然後那個穿著便服的男孩踏了進來，隨意把背包放在椅上，便走向自己所在的櫃檯。
「請問你是店長嗎？」點餐的時候，不曉得是不是覺得無聊，男孩隨意開口發問。
「對。」亞河有點尷尬的點了點頭。
要他承認自己是店長，實在是件很詭異的事。

「可以問一個問題嗎？」
「什麼問題？」
「為什麼要用暖？」
「咦？」亞河愣了愣，才想起他是在問店名，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，思考片刻才緩緩解釋道，「我很喜歡冬天，那種在溫暖被窩裡的感覺。」
「只想鑽回去吧！」男孩道。
「儘管如此，那種慵懶、暖和，卻叫人感覺很暢快、舒服。」亞河微笑著，然後把男孩的摩卡以及重乳酪蛋糕遞給他。

而男孩也笑了笑，像是接受了答案，然後拿著自己點的餐點，回到了位子上。
不久，那個女孩出現，因為男孩招手而踱了過去，然後才是點餐。

說不上來這對男女有什麼特別之處，只是，從他們交談的樣子，就會讓人莫名覺得很甜蜜。
很可愛的一對小情侶，那是，亞河當初在心底的註解。
而他以為，他們應該是可以長久地，一直在一起的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一對原本恩愛的夫妻，因為老公的前女友結婚，不知情的妻子於是快樂的要老公帶自己去參加婚禮，而婚禮上老公和前女友死灰復燃，於是破壞了兩段美好的姻緣。」
在昀茵走了之後，妤槿只是沉默地坐上昀茵的位置，很久都不開口。
只是，又開口時，爆出的卻是這段叫人捏把冷汗的話。

「......你很生氣？」
「那當然，簡直是氣炸了，我又不是那種聖母型的女主角。」
「......。」
「不過，也好啦，總算給我看見了之前坐我的位置的，是怎樣的女生，然後有種『好險』的感覺。」
「哪裡好險？」書臨苦笑。
「她和我是完全不同的類型，所以好險啊！」妤槿微笑道。
但那笑容卻讓書臨覺得有點可怕。
不，或許不是「有點」，而是「非常」。

「你是認真的嗎？」清了清喉嚨，書臨勉強擠出這句話。
「我是認真的嗎？」妤槿隨意地念著這幾個字，又是詭譎的一笑，然後拿著背包站了起來，「這樣吧，今晚我在網誌上給你答案。」
「妤槿！」書臨不自覺提高音量，也隨著站了起來。
而由於書臨的激動，也吸引了店長的注目。

「很抱歉，我真的不是這麼美好的女人。」對於他顯然很失常的反應，妤槿只是苦笑，而像是思慮了片刻，才又回到座位上。
「我並不想去。」鬆了口氣似的，書臨喝了幾口快冷掉的咖啡，慢慢講出這句話。
「嗯，我知道。」
「對不起。」
「別說傻話了。」妤槿伸出右手，捏了捏他的左臉頰，笑了起來。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