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吐實先生》No.1 第一章 by 優加

No.1   沉默的委託人

第一章   十頓飯和五本書

「......所以我就跟我老婆說，不要管她，反正她受不了了就會開門自己出來吃飯了。」
「後來呢？」我把嘴內的涼麵推到一邊，盡量保持口齒清晰，並且露出認同他似的神情。
「沒想到我老婆竟然大哭大鬧，根本是我女兒的翻版，我真的是快抓狂了，於是又跟我老婆大吵了一架。」
有這種神經質又專制的老公，如果我是他小孩也根本不想跟他吃飯，更別提老婆了，一想到每晚都要跟這種人同床甚至做愛，我一定會瘋掉。
結婚，還真是種辛苦的契約。

儘管腦中盤旋著這些思考，我的表情卻還是維持一貫，並且持續以穩定速度解決剩下的涼麵，然後配合身邊地中海禿的這位大叔的斷句，不時「嗯嗯！」「噢，我了解！」等等，讓他完全沒察覺對於他的話我幾乎是左耳進右耳出。
反正被這種機關槍一樣的抱怨轟炸也是最後一次，忍耐一次涼麵的時間就過去了。

「啊，要結束了嗎？」他不是看錶，而是望了望我空了的涼麵。
「真是遺憾，看來確實如此，或者......。」
「你想不想喝什麼飲料？」在我開口前，他已率先站起。
「小瓶的鋁箔包就好了！」我露出有些歉疚的表情。
「不，冰咖啡吧，我正好也想喝了！」他露出溫和的笑容，我保證，如果他可以這樣和氣地跟妻女說話，他家就不用成天雞飛狗跳了。
但反正我又不是解決家庭問題的專家，沒必要在這事情上費神，這種十二成會惹禍上身的廢話就少說一些吧！

話說回來，竟然肯再花一杯咖啡的時間，真的覺得我人越來越好了！
雖然回家也沒事做啦！
看著他把兩杯咖啡拿回來，我又露出感謝的笑容，接過了他遞來的咖啡，插好吸管，在內心深吸了口氣，想像自己是個即將上戰場的士兵，將先前的表情掛回臉上。


抱著一包網路書店的包裹推開房門，然後暫時把包裹放在書桌上。
我的租賃處基本上就是個房間，廁所以及浴室都在另外一邊。
不過，房租便宜，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。

房間有個窗戶，就在書桌上方，但因為緊鄰後面的建築物，幾乎不透光也沒什麼風，不過它好歹是個窗戶，只要我人在就會開著。
如果打開房門，映入眼簾的就是書桌以及書櫃，書櫃塞滿了各式書籍，不過有大概百分之七十都是推理小說。
床正好被開門之後的死角檔住，但其實就在右手邊。
至於左手邊則是一個CD櫃，目前大概只放了三分之一的CD。
CD櫃旁邊則是一個小整理箱，用來放我的衣服，在旁邊有個掛皮帶跟外套的那種反正你們知道的東西，天曉得叫什麼名字。
鞋子跟一些日用品隨便亂擺，你就別問我放哪了，反正不至於跟狗窩一樣就是了。
房內格局就介紹到這邊，反正你們應該也不是那麼好奇。

我看了一眼桌上的包裹，打了個呵欠，但又決定先不拆開。
書桌上的鬧鐘顯示現在六點半，其實吃個晚餐正好，雖然我三點多才吃過「午餐」。

總之，嗯，好吧，去吃晚餐。
我再度打了個呵欠，穿上我的夾腳拖，拿鑰匙鎖上了房門。


「晚餐要吃什麼？」穿著制服的女子連菜單也不拿，看見我在靠窗的位子坐好就過來問道。
雖然是晚餐時段，這間名為「某一天」的店卻只有半滿，想想真是悲哀。
不過儘管是這樣，這間店大概還過得去，畢竟也開了二十年以上。

「我想吃焗飯。」我其實也沒想太多，只是因為剛才吃了麵，外加想吃個起士而已。
「要飲料嗎？」
「不用了，給我白開水。」
「幹嘛省成這樣，又不是很窮。」
但也沒到可以盡情揮霍的地步好嗎？
憑藉著職業的本能，我硬是把這句話給壓了下來。

「我四點才吃完午餐，而且等等還有雞排。」
其實四點是喝完咖啡的時間，但我也懶得好好解釋。
「喔！」她露出了完全能夠了解的表情，然後便走向櫃檯，接著又用拖盤帶著開水過來。

「幹嘛？」看她放了開水卻又不肯走，我抬頭看她。
「沒什麼，只是想問明天有沒有預約。」
「我應該有跟余叔叔說了吧！」
我很清楚她根本不是為了問這個，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問什麼。

「曲則，今天周叔叔打電話過來問爸爸你的狀況。」
「喔。」原來如此。
「你最近到底有沒有跟他們聯絡啊！不要每次都他們打給你啦！」
「我手機又沒關，頂多是在睡覺所以沒接到。」我答著，雖然明知道自己是在答非所問。
何況，又沒看見任何未接來電。
雖然我承認，要不是為了工作需要，我根本就不想要手機。

「既然這樣，為什麼周叔叔要打電話給爸爸呢？」
「我哪知道！」
「曲則，你不是心理專家嗎？」
「最好是，我只是擅長聽人家吐苦水而已好嗎？」我不悅回嘴。

她好像在思索什麼，卻因為有客人開門進來，於是轉身走了過去。
我徹底鬆了口氣。
雖然在委託人面前很會做樣子，但在我認為是親友的人面前，我卻總是很不會演戲。


故事就先從一半說起，畢竟也是時候作個簡單的自我介紹了。
從前面的對話應該可以猜出，我名叫周曲則，就跟我名字的諧音一樣，我的人生也充滿起伏，還真是曲折。

原本以為自己可以讀完大學，當個兵然後有像樣的工作，卻是讀到大二就休學，當了一年多的兵回來，然後開始這個外人看起來亂七八糟的工作，就這樣來到二十六歲，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。
關於工作怎麼開始的，這又是一段很有得說的故事，等以後想到再告訴大家，總之，我現在的工作就像方才說的，是讓人邊請我吃飯，邊吐苦水的工作。
一次委託，委託人不必支付任何金額，只要請我吃十頓飯，以及幫我付五本書(偶爾是四本書加上一片CD)的書錢，這是為什麼剛才我會在便利商店跟委託人見面。

或許聽起來很奇怪，既然這樣，我靠什麼支付生活費？
其實我已經很久沒回家了，頂多是父母跟弟弟的生日會打回家盡點義務，畢竟，我做的是讓他們不知道怎麼跟那些好事的親戚解釋的怪工作，要我太主動聯絡，實在是沒有勇氣。
我確實是個糟糕的兒子，雖然並沒有想要讓他們失望的意思，無奈這種事情也只能倚賴真的很優秀的弟弟了。
小我兩歲的他現在在讀碩士班，似乎打算讀完再去當兵，真是個好兒子，這麼說是我由衷如此覺得，可不是什麼挖苦的倒反。

回到生活費的問題，糟糕，沒想到我竟然離題了。
總之，既然無法讓他們夫妻風光，起碼我不能跟家裡拿錢。
所以剛當完兵時，我打工很勤，不過工作在前年就辭掉了。

首先是房租問題。
我住在「某一天」的二樓，那個空間原本是儲藏室，余叔叔把它稍微改建，又幫我買了床跟書桌，才變成目前這樣──剩下的傢俱，則是我跟以前的大學同學用低價接收的──。
總之，我規定委託人在十頓飯裡頭，必須有六至七餐在店內解決，這也算是解決了部份的房租。
至於剩下不足的地方，我會在廚房幫忙做一些內勤，例如盛濃湯、烤麵包、切菜，或者將食物裝進盤子之類的。
因為余叔叔夫妻不肯收我的錢。

還有，剩下的生活費，例如手機費跟一些日用品。
我沒有車，外出全部仰賴公車，所以車錢也佔了我生活費的一大項目。
還有部份餐費，總之這些零零總總算一算，也是一筆說多不多，說少不少的開銷。
於是，我會賣出部份我覺得沒收藏價值的書，用來貼補一部份的生活費。
至於剩下那部份，等等你就知道了。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