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小華的30天寫作速成班》第九章 by 優加

第九章   對話

雖然王大明的文筆好，寫出來的故事又引人入勝，可是，以下絕對不是因為我討厭他所以胡亂毀謗，假使你們可以聽到他說故事，保證壓根兒也不會想買他寫的書。
這傢伙說的故事豈止跳躍，根本是失序。

「等一下，艾雅不是已經沒劍了！」有時，我必須出聲提醒。
「那不重要啦！」他卻老這麼任性的反駁。
「慢著，你剛才不是說夏里恩特被石頭怪絆住了嗎，牠們沒這麼好打發吧！」而且，他還會連哪個角色現在該在哪裡都搞不清楚。
「那段取消啦，這時候沒有夏里恩特的能力會很麻煩！」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，好像是我太過計較。
因為這樣，第一個晚上我根本沒睡，而且越到後面精神越好。

「好累喔！」一直到聽見外頭的鳥叫聲，王大明丟下這句話，以及一個比「未完，待續」還慘的故事狀態，自顧自地窩去角落「休息」。
「......。」靠！該喊累的是我好不好！你一隻鬼抱怨個屁啊！

不過，說來奇怪，明明幾個小時內，主角一行(人數在五至八個間變動)始終重複著「碰上魔王，其中若干個角色領便當(每次便當數都不盡相同，死法也不一)，主角爆氣(因領便當的角色，爆氣程度會有所修正)，大魔王level up(這倒都是同一招，似乎王大明很中意這部分，可是被講得太抽象，叫我一頭霧水)」的循環，而我始終聽不到大魔王領便當那段，可是，儘管故事一再呈現鬼打牆狀態，我卻很享受這種過程。
而且，一個晚上下來，我也發現了一件事。
就靈感而言，王大明的故事其實也沒那麼厲害，在一則故事內，難免還是可以抽出幾個，在尋常影劇就能找著的老梗。
可是，儘管核心老梗很多，王大明的文字以及說故事能力，都可以將這些老梗用他的邏輯去精巧排列，置換出一段又一段引人入勝的作品章節。


這天中午，我在王大明作品的女主角不斷重複被追殺、躍下懸崖這一迴圈似的惡夢中驚醒，且每次重複前，必定是以王大明的「不對，重來！」作結。相較於那些跳崖的震撼畫面，王大明跳針一樣的話語弄得我有些精神衰弱。

幸好他只是作家，如果他的職業是導演，照他如此跳躍又離題的導演方式，不把演員們搞瘋才怪。
我頭昏腦脹坐起，看見王大明背對著我，坐在書桌──正確來說是他的筆電──前面。
「小華。」我下床時，他說。
「嗯？」
「我可以寫了！」

那真是太完美了。
「先等我吃完飯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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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和作品對話」，他其實不很確定，這一敘述是否精確，不過，撇開截稿壓力，一般時候，他是很享受這過程的。
然而，自言自語式的對話，卻有些孤單。
自然是了，作家，或者是說「作者」，總是必須和孤單為伍。
即使有著為數眾多的讀者，或因同為作家，而結交的「同業」，然而，正如同一百人便會有一百種個性，一百個作家，自然也會有一百種風格和寫作個性，或許運氣好些，碰著了一個與自己在創作上共識頗多的作者，但，面對「僅屬於你」的作品時，仍是寂寞的。

他倒不覺得，自己是個不甘寂寞的人，但作品完成，卻沒人能看透他真正的意圖，這一巨大而無法輕易消解的孤寂，卻老讓他難受。
這樣說來或許會讓愛他的讀者感到不快，偶爾沮喪時，他甚或以為，這種難過感覺，比沒人肯看他的作品還要強烈。

矛盾的是，創作之所以迷人，便在於世界上，絕對找不出另一個人，能寫出一模一樣的作品，換句話說，渴求作品被完全理解──這雖然不是絕對相等──，實在是種太天真的奢望。
不過，他卻寧可自己天真，更何況，創作讓讀者在閱讀時有共鳴，也該是每個作者努力的目標才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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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......然後，逗號，色彩豔麗的不知名鳥兒自他們眼前飛過，逗號，彷彿方才的激戰，逗號，是場不真實的夢，句號，換行......。」
「是被拉進大魔王的幻術裡囉，有點老梗耶！」原本，我應該只是在內心想就好，哪知到嘴巴卻不受控制，竟脫口而出。
而王大明叫人意外地沒忽略我的話，只是露出了詭異的笑。
「不然，是你的話，會怎麼編？」

靠！有作家會和打字機討論的嗎，現在是什麼狀況！
照常理──雖然王大明的字典裡沒這個詞，而我的那一頁，讓這傢伙撕掉了──，我該是白他一眼，然後催他繼續寫下去，如此一來，就算王大明再沒有常識，話題好歹可以順利帶開。
但我沒有。
連我自己都意外的，我竟然答了這個根本不用理會的問題。

「就你之前的，被仙人掌大軍攻擊的那個版本，還蠻有趣的。」
「可是仙人掌很弱耶！夏里恩特還有蕾芬用火攻就全滅了！」
「要不然，就讓這些仙人掌是強化過的，可以造出水的隔界，反射主角一行人的攻擊。」
「好是好，可是雜魚太厲害，就完全不用大魔王出場，這樣就不好玩了啦！」
啊要不然你到底是想怎樣！
我不爽地白他一眼，沒有再開口。

「算了，反正這三天的進度不錯，就停一下，讓我好好想想吧！」
他示意我關上他的「小華」，然後就轉身在我床上躺下，對著天花板發呆。
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，他的嘴角閃過一抹微笑，而且餘光還挪向我這頭。
真噁心！
一想到讓一個鬼──而且還是自大兼自戀到極點的鬼──用那種神情關注，我就渾身不舒服。


「小華，你為什麼討厭寫作？」隔天早上，當我邊忍著睡意，邊啃著從打工處帶回的過期麵包時，王大明隔著餐桌，投來這個問題。
我回了個白眼，繼續吃我的麵包。
討厭就討厭，追問別人理由實在很莫名其妙，沒常識也該有個限度。
就像有的人討厭青椒討厭茄子討厭蔥，這需要什麼理由啊！

「像我啊，作文成績中等，但就是不討厭它。」
「為什麼？」
「為什麼嗎......，」他想了一下──不是很久的一下──，「大概是因為，我很享受吧！不管是好的部分，或者壞的。」
壞的，例如卡稿嗎？
我在內心想著，卻沒問出來。

「我老姊一直很崇拜你，不過，我覺得那其實是因為羨慕。」
「羨慕我是個天才嗎？」王大明不要臉說著，讓我連瞪他都懶了。
「我姊也在寫東西，但我媽很反對，那個時候，媽還怕她想不開去讀中文系，硬要她去選二類。」
「哈哈，我也是自然組的，那種東西，真想要的話，怎樣都擋不住啦！」
是啊！只是，媽就是不懂。

「啊！我懂了，你家是反常的『重女輕男』，所以，雖然不受重視，你卻覺得，起碼不要因為作文這種事，讓你媽討厭你。」
「你少在那理胡說八道！」我瞪他，喝下最後一口用來提神的美式，拿著空杯，進了廚房。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