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小華的30天寫作速成班》第十章 by 優加

第十章   交差

這個晚上，王大明的作品又前進了一章。
不過，因為早上的事，讓我完全不想理他，只是專心打字。

順道一提，最後他刪了幻境，採用了仙人掌大軍方案，但添了些劇情改換配置，把會用火的二個角色挪開，讓大魔王還有機會登場。
真不愧是王大明，雙主線，又要武打又要顧全角色強弱和伏筆，過程他幾乎不怎麼往回翻，卻又不會錯亂──當然，這些讚美打死我都不會說──。

從他來到這邊，讓我活在惡夢中，算算時間也過了二十天，只要再十天，就可以永遠擺脫他，實在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，就氣成這樣。
而且說到底，連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麼氣。
要說是因為他太自以為是，算了吧！都在一起幾天了，我早就該氣到麻痺了才是。
但如果不是這理由，又到底......？

我在內心嘆氣，並且為了自己竟然認真地思考這件事而再度感到無奈。反正，早從王大明出現，我週遭的許多邏輯就已跟著崩潰。
王大明，還真的是王大明，到死了都還是這種容易給人添麻煩的鬼樣子。
可是，不知道為什麼，儘管只有很短的一瞬間，我卻有點羨慕他這樣子的人生──當然不包含為了打蒼蠅而墜樓這種蠢透了的死法─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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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次在網路上，他認識了個同在創作的網友，由於彼此的寫作模式有許多共通點，在對方提議下，他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次──而之後，他深信也是最後一次──寫作接龍。

不是文筆或文風的問題，單就這兩個部分，他覺得他們沒道理合不來，是想法的問題。
對方跟不上他的思路，而他也沒法理解對方的邏輯──這些固然是接龍的趣味所在，但當劇情過於反覆，其結果便不會是精彩，而是莫名其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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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大明在第二十七天把作品完成，這之間很順暢，沒再碰上停頓。

我還是不想跟他說話，並且恨不得他可以立刻離開。
但這傢伙卻說，他想利用剩下的時間校稿。

於是，因為這樣，我又經歷了三天的另一種地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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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於自己筆下的故事，他自然是絕對有自信──有自信覺得好看，以及帶給讀者感動。但關於表達方面，若無法達到盡善盡美，也就不只是對不起自己與讀者，更對不起這故事本身。
所以，一次的校稿，並不能滿足他。

或許，在旁人看來，這又是種病態吧！他慣於採用二種模式交替：讀者模式，以及作家模式。
作家模式時，他會絕對嚴格，甚至對一個標點符號斤斤計較；而在讀者模式，他只會看看這種表現方式能否感動自己，然後盡情享受，甚至有數次，入戲到幾乎崩潰。

這種方法或許不適用於所有創作者，但他卻從未對此產生疑慮。
就像演場時習慣靠手勢帶動情緒的歌手一樣，如果硬要把他們雙手固定，就無法唱得那麼自在。
同理，正因為從一開始，他便只知道這種寫作方式，如果要他改，他恐怕就再也回不到，如此隨心所欲的創作狀態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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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了，在王大明離開前晚，我做了個怪夢。

不知道大家小學時候是怎樣，但我五、六年級的班導，一個禮拜一定會挑個時間，可能是早自習或班會，找幾個同學去念自己的作文，給大家觀摩。
夢裡竟然輪到我上台，唸什麼我早忘了，只記得作文分數高得有鬼，以及台下小朋友們，聚精會神聽我唸作文的神情。
還有，當我唸著時，老師的讚許目光。

畢竟只是個夢，一切，都毫無半點真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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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我按下門鈴後，公寓內立刻傳來腳步聲，然後內門打開，王媽媽先用笑容向我打招呼。
儘管前夜我已打過電話，確認了這個時間不會有其他人在家，但仍然感到有些不安。
可是當王媽媽親切地招呼我坐下時，我內心的憂慮早消解了大半。

「辛苦你了。」當我把印出來的原稿遞給王媽媽時，她這麼說道。
我沒法否認那真的很辛苦，於是只能愣在那邊。
然後才想起來，也要把王大明的筆電歸還才行。
跟出版社那邊的溝通，應該當成是家人意外發現遺物的方式來處理比較好，雖然王大明沒提，我們甚至沒討論過，但我是這麼想的。

「不，那台筆電就送你吧，畢竟你是除了大明之外，唯一碰過它的。」王媽媽微笑道。
「咦？」
「那孩子有點怪吧，竟然不讓人碰他的筆電。」
「因為要拿來寫作嗎？」
「嗯，以前寫紙稿的時候明明就不會這樣的。」王媽媽苦笑道。
或許是因為，那時的王大明還不是作家吧？
我沒回答，只是在思考著筆電的事。

「你幫了大明一個大忙，用這當成謝禮，你不介意吧！」
「可是王媽媽，你把王大明這麼重要的遺物給我，我實在是......。」
「對我而言，那孩子遺留下來最寶貴的『物品』，是我和他的回憶，以及他耗盡心血，所寫出來的作品。」王媽媽道，目光落在手邊的稿子上，露出了溫柔的笑容。
我看得出來，王媽媽是認真的，可是把如此重要的東西，交給毫無關係的我，這樣真的好嗎？
更何況，我根本不會寫作。

「但是......。」
「小華，你討厭大明嗎？」
「咦？」
「不討厭的話，留著你們共同努力的記錄，不是壞事吧？」
「......我明白了，請問家裡有別台電腦嗎，我把裡面的檔案備份一下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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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華：

當你看到這封信時，我大概已經讓鬼差帶走了。
同個資料夾裡，另一封信是給我媽的，請幫我列印下來──格式和小說原稿一樣──。

你大概會開始生氣，想說既然我可以打這封信給你，幹嘛不自己寫？
那時，我也求過鬼差，他卻說，我不能以任何方式，來改變這世界的一切──雖然最後採用的形式，根本是在鑽漏洞啦！──於是，我只能認命妥協。
不過，別說你不情願，若不是為了在我仍是王大明的時候完成這部作品──其實，我甚至貪心地想寫更多──，我絕對不會讓別人來寫，就算打字也不行，更別提我從來沒讓任何人碰過我的筆電了！
你也跟我相處了一陣子，不可能會懷疑，我創作的時候，有多麼龜毛吧！
可是，就結果而言，我很高興是這樣，能夠在最後碰上你，小華，或許對你而言是惡夢一場，但我卻覺得是我意外的幸運。

聽鬼差說，我不在時，你看過我筆電裡聊寫作的那些文章，雖然出版社那裡興趣不大，但我原本是很想找個機會集結出版的。

小華，我並不認為你真如自己所以為的那樣討厭寫作，你的國文程度夠──從你幫我打字，完全找不到錯字就能證明這點──，組織能力和想像力也不差，我並不是要你當作家或硬要你和文字扯上關係，可是，一直背對著你其實沒那麼痛惡的存在，自欺地活著，是很辛苦的，我想你懂我的意思，只是不肯承認罷了！

小華，最後我有個請求，你不答應也不要緊，因為我也沒辦法再放五月天的音樂逼你，而且我也不會知道，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成全我這最後一次的任性。
那就是，上面提到的那些文章，可以麻煩幫我校修嗎？只要維持原義，怎麼修改都無所謂，如果你覺得困擾，只是校稿也可以。
但我希望是由你，而非編輯之手，來進行這個工作。

最後，真的是再見了，雖然可能會忘記，但在我仍保有王大明的記憶時，我會一直記住，最後可以遇到你這個朋友的。
還有，真的很感謝你，雖然這話我沒辦法當面說。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