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靈域偵探》第八部 No.2 第五章 by 優加 & 琉香

第五章   會面

筑顏失神盯著墓碑，一直到左方出現了腳步聲，才有些吃驚的轉過身。
接著，因為察覺腳步聲的主人是云惟，而苦笑著嘆了口氣。

「為什麼晚上來看師父？」
「云惟哥也這時候來，沒資格問我吧！」筑顏微笑說道。
「我只是來散步，這幾天都躺在床上，有點無聊。」
「......這樣啊！」

與昭晞或筑顏的很不一樣，云惟使用的是預言靈能，由於對體力的負擔很大，且云惟原本就不是太強壯的類型，每次使用都需要休養多日才能復原。
加上剛接任「解靈」會長時，因為對於昭晞的死過於自責，就像是自殘一樣的頻繁使用，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影響。

「筑顏，再過不久，我就會卸下『解靈』會長的職務，也可能不會再參與太多任務了。」
「看起來，我們根本不是在舅舅的墓前巧遇嘛！」
「新任的會長是原臻先生，因此，可能必須讓你們見面。」
「就算把東西交給Granchin先生或者哥，也沒關係吧？」筑顏苦笑道，「對不起，我知道這種說法很任性。」

「筑顏，我不是說要馬上，只是覺得該讓你做好心理準備。」
「我看我永遠都做不好，與其花太多時間去害怕，不如快點把這件事情結束吧！」
「那麼，我就安排後天晚上八點，在Granchin先生那邊，可以嗎？」
「嗯。」


「聽起來好麻煩，要我陪你去嗎？」梓渭將沖好的咖啡加入鮮奶，然後遞給筑顏。
「今天好淡喔！」喝了一口，筑顏抱怨道。
「不然舅舅失眠的話，明天一定會罵我。」
「我又不是某人，才不會失眠。」

「還是，要找重毅舅舅？」略過筑顏的調侃，梓渭繼續原本的話題。
「我猜，云惟哥大概也會聯絡哥吧！」
「也是，那我就不用多事了。」

「梓渭，跟姊姊說的時候，你會害怕吧？」
「還用說嗎，我還覺得姊根本是在多管閒事，她明明不是這樣子的個性的，一定是被舅舅給帶壞了。」

「梓渭，我並不後悔至今的選擇，卻也覺得，對於那些因我而逝去的生命，就算用剩下的時間，也無法贖罪。」
「等一下，舅舅，你要開始講嚴肅的話題嗎，那我要想一下我到底該扮哪種鬼臉比較不失禮。」
「光是想著扮鬼臉這件事，就很失禮了。」筑顏瞪了他一眼，卻不禁笑了。
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？
梓渭不僅不再用差勁的態度對待他，還會亂開一些很無聊，卻能夠讓他稍稍放鬆的玩笑。
他很感謝梓渭在身旁，但也總是覺得，他其實不該待在自己身旁。

「舅舅，雖然這跟我的事情不太一樣，但一定也會沒事的。」
梓渭給咖啡濾杯換了張濾紙，拉過磨豆機，倒入咖啡豆，然後開始磨起豆子。
磨豆的香氣輕輕飄出，比手中捧著的那杯更香，筑顏靠向沙發，喝著咖啡，聽著那漫著香氣的聒噪，靜靜閉上雙眼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梓渭第一次陪筑顏去昭晞的墓，是在一個燠熱的午後。
後來聽筑顏說才知道，那其實是他離開「The Bowl」之後，第一次去那裡。
而為了不想讓人發現，筑顏拜託他，利用結界隱藏自己的氣味──當然，使用的是筑顏的靈力──。

「昭晞舅舅，好久不見，我現在已經明白了你那句話的意思。」筑顏輕輕拍掉墓碑上的枯葉，儘管笑著，眼神中卻帶著悲傷。
梓渭大概知道，筑顏是「解靈」前會長Asym的外甥，也是他放棄一切，無論如何都想在靈委會往上爬的原因，但更深入的事情，他從來沒有問過筑顏。就像筑顏，也從來沒有主動問過，他之前在機動隊的事情。
那是他們的默契，梓渭覺得，既然自己都還沒準備好要說，也就沒必要逼迫筑顏去提那些。
而算是種預感，梓渭總覺得這回，筑顏應該是打算告訴自己一些什麼。

「梓渭哥，我一直都很喜歡舅舅，並不是因為他很厲害，很聰明，也很溫柔，我只是很喜歡他。」
「這樣很好啊！」
「嗯，在那件事之前，很好。」
梓渭沒有開口，只是等著筑顏慢慢說出「那件事」。

「舅舅他，有預言能力，他的預言能力可以說是無所不能，但有一定的限制，就是一個月只能講出來一次，不然就會被懲罰。還有，雖然可以預言別人的未來，但對於自己的，或者太親近的人的未來，卻沒辦法預言。」
好悲傷的能力，如果希望預言，就不能跟任何人太過親近。
而看來，Asym的死因，就是因為違反了那個規定吧！
梓渭想著，但還是沒有開口。

「梓渭哥，我害死了舅舅，那也是我來到這個家的原因。」
「啊？」
「我也看得見，雖然只有死亡，所以我在那個時候就死了。」像是怕自己會因為停頓而說不下去，筑顏一口氣把話說完，然後就像是用掉了所有力氣，接著跪了下來。

「舅舅！」梓渭扶住他，並讓他在地上坐下，接著也在他身邊坐著。
「梓渭哥，拜託你，不要這樣子好不好，我已經不想再看到任何人，用我看見的方式死掉。」筑顏的語尾顫抖著，儘管沒真掉淚，表情卻像是哭了一般。
「我又不是......，」梓渭本來想反駁，對上他的表情，卻說不下去，「好啦，我答應你，會稍微懶惰一點，不要那麼認真，這樣子可以嗎？」
「不可以騙我，因為我會知道。」
「我不會騙你，但是很難保證，只能說我會盡力......雖然說盡力的不懶惰這件事情根本是亂七八糟！」
「嗯，謝謝你。」

「那麼，作為交換，我也來講一下我的事情吧！」
「不用勉強沒關係，我是因為覺得......。」
「我才沒有勉強，這次不說的話，之後大概就再也說不出來了。」
筑顏點點頭，沒再制止他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確認原臻已經踏入Granchin的公寓──也在門打開時，與門內的Granchin目光交接──，筑顏才解除結界，走向門邊按鈴。
小時候，他其實常來這裡，通常是舅舅或云惟帶他來的，也有幾次，是讓原臻或Wallis帶著過來。
不曉得為什麼，感覺上，那已是很遙遠的事了。

門隔不久就開了，看見了重毅，讓他露出苦笑。
有些事情，即使不會預言能力，也能夠猜測。

然後，在重毅的帶領下，他走進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客廳，先是對坐在三人座沙發上的云惟與Granchin打招呼，然後，輕輕吸了口氣，才把目光，調向坐在單人座沙發上，表情僵硬的原臻。
重毅沒有坐下，只是站在筑顏身旁，但也沒有打算開口。

「Phien先生，你應該知道，他是靈委會幹部，而且還是特約偵探！」然而，在筑顏開口前，原臻已經先說話。
「如果不是特約偵探的話，在那種情況下，根本不可能取得情報。」云惟說道。
「取得情報有很多方式，根本不需要用這種方式換取，而且，他也殺了很多我們想保護的無辜妖怪。」

上回在「The Bowl」見面時，原臻應該還沒認出筑顏是特約偵探，或者，只是覺得面熟，但想不起來。
只是，到底為什麼會忘記了呢？
重毅心情複雜地看著原臻，然後目光調向弟弟狀似平靜的側臉，表情變得苦澀。

「我知道，情報提供者是我，讓你無法接受，如果原臻先生根本不想見我，我也可以將情報交給Granchin先生，或者重毅先生。」
「這不是重點，我們需要情報，但不需要沾滿妖怪鮮血的情報，何況，我也沒辦法信任特約偵探說的話。」
「原臻先生，請你放心，云惟先生他一直盡可能的不讓我知道太多重要的情報，而且，在加入靈委會時，我就已經有了覺悟，一旦被靈委會發現我與『解靈』的關聯，在被嚴刑逼供前，我就會自殺。」

反正，一旦離開了靈委會，就不需要活著了。
暗自替筑顏的話語下註解，云惟看著他，覺得很痛苦。

「我已經說了，我根本沒辦法相信你。」原臻冷冷說著，然後轉向云惟，「我現在總算明白，為什麼每次提及情報來源，你們總是語帶保留。Phien先生，我實在無法理解，你為什麼會願意接受這樣子的情報？」
「原臻先生，你不需要相信我，即使你不願接受，我還是會繼續這麼做的。」
「所以我就說了......。」
「你為什麼，就是不願意先自我介紹呢，筑顏？」刻意打斷原臻，云惟苦笑道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舅舅，你最近有空嗎？」踏入筑顏的辦公室，梓渭手上有一袋文件。
「應該勉強算是有吧！」筑顏苦笑，目光卻沒從眼前的螢幕挪開。
「你的助手呢，偷懶去了嗎？」
「不是啦，郁檀先生幫我拿資料去歸檔。」

「勉強算是有，這樣子我到底該不該接呢？」
「還沒正式接下來嗎？」
「我覺得是個對考核來說很營養的案子，只是危險性很高，所以還在評估，反正也沒人要搶，所以可以等。」
「沒人要搶？」

「嗯，因為是第二階段委託，當然，是麻煩的那種。」
「先前負責調查的幹部怎麼了嗎？」
「不知道，那部份的情報被封鎖了，大概也只能透過你的權限去查了。」
「那好吧，待會我找個時間查，晚上再來討論。」
「那我先回家囉！」梓渭因為感覺到郁檀的氣，而這麼說道，然後因為看著門打開，而與郁檀打了招呼，接著就開門離去。

「辛苦了。」筑顏道，「剩下的部份我自己完成就可以了，郁檀先生你可以回去了。」
「筑顏先生，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嗎？」
「你為什麼會這麼問呢？」
「我是你的助手，可是你卻還是對我這麼客氣。」
「我很高興你願意這樣想，也很感激你的協助，但我對於你的想法，是不會改變的。」

「筑顏先生你好固執。」郁檀苦笑道。
「抱歉。」

「剛才梓渭先生是送任務資料過來吧，是需要幹部權限的案子嗎？」
「據說是第二階段委託。」
「那麼，我就幫忙調查這個案子，反正不需要太多時間，我保證會查完就走。」
「郁檀先生你也好固執。」筑顏有些無奈地說道，但是笑了，「那就麻煩你了。」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可以的話，我並不想讓原臻先生以及『The Bowl』的各位知道這件事，所以上次見面，我不准郁檀叫我的名字。」筑顏苦笑說著，然後轉向原臻，「很諷刺吧，說什麼要改變那個迂腐殘忍的組織，結果自己也殺了那麼多妖怪。」
「筑顏......。」
「那些因我而死去的生命，我會用剩下的時間來贖罪。原臻先生，你不用原諒我，也不需要相信我，只要別拒絕我提供的情報就好了，這是我唯一的懇求。」筑顏說罷，轉向重毅，「哥，可以載我一程嗎？」
「嗯。」重毅苦笑道，然後向三人道別，便跟著筑顏離開了。

「既然都說開了，就直接叫重毅『哥』了啊，這小鬼還是老樣子，每次聽他的稱呼都讓人很混亂啊！」
「Granchin先生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吧！」云惟道，然後目光放在表情仍處於震驚與悲傷的原臻臉上，「我其實原本希望讓筑顏自己決定到底該不該讓你知道，但在剛才那種情況下，實在有點看不下去。」
「看來是多管閒事的老毛病發作了呢！」Granchin道。

「不，Phien先生，謝謝你。」
「說起來，你想的話也可以直接問重毅，卻一直不問，是在害怕什麼嗎？」
「Granchin先生！」
「雖然這樣聽起來很像在幫那孩子說話，不過就我所知，在任務中被迫殺妖怪，只有最開始『解靈』無法介入的那幾次，要說數量的話，大概比我們『解靈』裡頭洗心革面的很多人少很多呢！當然，生命是沒辦法量化來比較啦！」Granchin靠向沙發，語調儘管還是一貫的輕鬆，表情卻十分嚴肅，「那個孩子只要執行B級任務，身體就會非常不舒服，卻還是硬撐著去做，他明明可以選擇更輕鬆的路，例如說留在『The Bowl』，當個善良的靈域偵探，還有繼續當他父親眼中的乖兒子。」
云惟看著Granchin，雖然覺得他把話說得太重，這回卻沒有選擇阻止。
正因為一路看著筑顏長大，才更不知該如何制止。

不過，那句話到底是甚麼意思呢？
不是「接下來」或者「之後」，而是「剩下」，換句話說......。

「Phien先生，你想筑顏他，還會願意見我嗎？」
「這個問句錯了，應該說，他害怕你根本不願意見他。」云惟苦笑道。
「總之呢，想聯絡筑顏的話，你只要透過重毅就好了。」Granchin道。


重毅將車子靠邊停在距離「Woway」一段路程的地方，讓筑顏能從這裡找個地方回家。

「筑顏，你不要緊吧？」他下車前，重毅問道。
「哥最近好像老是問我這個問題呢，我到底該怎麼回答呢？」放在門把上的手猶豫了一下，筑顏最後還是把開了一半的門關上，「我覺得，我也想問哥一樣的問題呢！」
「我一直覺得，讓你變成這樣，我必須負上最大的責任。」

「哥，你為什麼要收養峰因哥呢？」筑顏把目光調向外頭正在玩球的一對父子，露出了苦笑，「應該不只是因為Pheb醫生的關係吧，跟我有關嗎？」
「雖然不能說是完全無關，但事情其實有點複雜。」
「好像會聽見有點古老的故事呢！」

「爸爸有個大他三歲的哥哥，實際上是他遠房的堂哥，在小時候因為雙親過世，讓爺爺收養，算起來，是我們的伯父，不過因為我剛出生他就離開家裡，所以就連姊都對他沒什麼印象。」
「他離家的原因，跟妖怪有關嗎？」
「他跟一個妖怪女孩結婚，還生下一男一女。秦家從幾代以前都是靈委會幹部，他不想給大家添麻煩，就悄悄離開了，連原因都沒說，但爸爸因為很在意，還是一直在找尋他的下落。當時，我因為工作的關係，比較有機會外出，也就順道調查了，但最後找到的，只是他們的死訊，一家四口，除了大兒子之外，其他都被靈域偵探給殺了。」
筑顏沒開口，因為他已經猜著，重毅最後到底找到了什麼。

「我在那個海邊看見了墓碑，也遇到了昭晞先生──那個以輩份來說，算是我堂弟的人──。」
「所以，舅舅問你要不要加入『解靈』嗎？」
「是啊，因為太莫名其妙，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」
那個畫面，光是想像就有些滑稽，但筑顏卻笑不太出來。

「昭晞舅舅他知道吧？」
「雖然一直到最後我都沒提，但我每次都覺得，好像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瞞過他的。」
如果不知道的話，面對一個忽然出現在眼前的靈委會幹部，應該不可能會問那個問題的。

「對了，這本來要直接給云惟哥的，但因為是那個樣子，我也慌到忘了。」筑顏從次元空間中取出一張符咒，然後苦笑說道。
「我會轉交的。」重毅原本想再說些什麼，但因為覺得毫無意義，而只是跟下車的筑顏揮手道別。
而筑顏則沒再回頭，只是轉身走開。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