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暖晨》之五 第二章 by 優加

第二章   需要

『寧靜的微雨清晨，山間的狹窄路徑，不期然一陣銳利的煞車聲，劃破那溫柔的寂寞。
而一台墨綠色中古汽車，前車輪懸空，被自山壁延伸而上的粗大樹枝阻擋，呈現一種危險的平衡狀態。
汽車的輪胎軌跡呈深色，若讓光線照耀，其實是別種色彩。
雨的濕氣，加上瀰漫在山徑，那股突然爆裂、蔓延的氣味，若置身其中，絕對沒法感覺舒坦。

汽車的左車門緩緩打開，駕駛踉蹌地跌出車門，顧不得地上髒污，爬著想離開那邊，卻沒發覺自己無意識之間，竟離那深色痕跡越來越近。
然後，不其然，他碰觸到一顆形似橢圓、柔軟、稀爛的物事，在他猛然領悟那物體的意義時，引發一陣最慘烈的哀嚎。
音量，強過方才刺耳的煞車噪音。』


「靠，吃飯時間讓人看這個，很沒營養耶！」抱怨的，是坐在書臨對面，用著妤槿的筆記型電腦的婉嵩。
「是啊，吃飯時間來當電燈泡的人，超沒營養。」意興闌珊的抱怨著的，是佔了書臨的筆記型電腦，不高興的瞪著對面的妤槿。
惹得一旁的書臨笑了。

起初，是書臨寫到一個段落，要妤槿看看，結果婉嵩正巧來找他們，於是就變成現在三個人一起吃晚餐的局面了。
書臨當然是知道妤槿在不高興什麼，不過卻不打算說破。
反正很多事情，是很難跟婉嵩解釋清楚的。
妤槿的心本來就不是很好解析，何況對方是一向想不多，或者想錯方向的婉嵩。

「接著想好要寫什麼了嗎？」妤槿扭頭，故意不管已經看起其他文章的對面。
「不知道，這樣的開頭，好像什麼故事都能寫。推理小說的話，可能就是撞人逃逸，湮滅證據之類；愛情小說的話，這個駕駛多年之後一定會遇見死者的哪個女性親友；親情小說的話，搞不好來個大復仇。」
「是鄉土劇吧！」妤槿皺了皺眉，但卻笑了，「乾脆來個奇幻文好了，什麼經由接觸屍體頭顱，結果被吸進去。」
「那不是靈異故事嗎？」書臨失笑。
「你們已經聊到哪邊去啦？」婉嵩插嘴道，把電腦推回給妤槿。
「謝啦，婉嵩同學。」妤槿有點故意。

「好啦，我搬家可以了吧！」婉嵩顯得有點無奈，自己端著盤子往後面的吧台走去。
書臨再度笑了，然後被妤槿瞪。

「吃醋嗎？」
「才不是。」妤槿還是在瞪他。

然後書臨想起了什麼，打開自己的網誌，點了凌晨妤槿回應的那篇。
書臨的回應不長，卻是讓妤槿不小心就笑了出來。


『那麼，我希望的是我們立場對調，你吹泡泡，我可以當泡泡。
然後不管離得多遠，最終還是會回到你身邊。』


「笨蛋，泡泡最好是飄上去不會破掉啦！」妤槿道。
「就算形體消失，很多殘留下來的還是不會跟著不見的。」
「很噁心耶！」
「你每次都這麼說，可是明明就很愛聽吧！」書臨微笑道。
「捏你喔！」妤槿說著，手卻早就先行動作了。

書臨倒沒什麼抗拒，只是轉過頭，關掉了視窗。
妤槿原本以為他要開始創作，然後才想起他的燴飯還剩下幾口，邊吃邊寫不是他的個性，於是也關上了電腦，收進一旁的提袋裡。
接著，像是不打算讓書臨得逞似的，坐回了對面自己的老位子。

「其實，人生的許多事情，和創作很類似。」書臨忽然開口，是在他嚥下一口飯時。
妤槿看著他，不過沒有開口，只是吃著自己的迷迭香雞腿。
「這一步路的決定，會關係到下一步、下下步，甚至是結局，很多時候，無論你怎麼預設都是徒勞。」
「幹嘛啊，大作家，一副對自己作品很難駕馭的樣子，別隨便找人抱怨這種事情啦！」妤槿淡淡說著，然後餘光看見婉嵩看著他們這邊。
會不會是自己音量太大，讓她覺得他們在吵架？

不過仔細想想，最近婉嵩的態度是有點奇怪，而書臨見到婉嵩的時候，也多少有點怪怪的。
因為不想追問，所以妤槿一直假裝沒看見，卻難免有點擔心書臨。
書臨與自己不同，不是會鑽牛角尖的那種個性，就算被激怒或者很難過，也不會讓自己一直沉浸在那種心緒裡。
所以會一直都怪怪的，總是讓人多少有些在意。

「可是，像創作一樣，一個故事的許多元素，是一開始就可以定好的，例如主角，例如背景。」
「主角也可以無限增值吧？」
「嗯，變數是可以隨便設啦！」
「這樣說起來，愛情也很類似。」妤槿吸了幾口葡萄汁。

「對。」書臨看著她，表情突然有點嚴肅。
妤槿則是突然，有點不安。
說不上為什麼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我以為，你一定是我的愛情程式中，一開始就define好的數值。」網路作家說著，露出很誠懇的微笑。
「噁心死了。」
「你每次都這麼說，明明就很愛聽吧！」
「就算是define好的，內容還是可以改變吧！才沒有你說得這麼美好。」忽略掉他近乎調侃，卻是相當實際的評論，作家女友帶著些不悅的繼續先前的話題。
「改變的，是內容，而不是『我需要你』這件事。」
「......。」
「不論這個程式如何變化，你都是我不斷需要使用到的。」他道。
「所以我才說你非常噁心嘛！」她有點不高興的低下頭去，埋頭喝自己的摩卡。

而網路作家則是看著窗外行經的一對男女，輕笑著打開自己的筆記型電腦。
應該，又有一個美好的故事生成了吧！
低頭不語的作家女友，聽著藉由他手部動作所發出的聲響，暗自想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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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夏書臨，你這樣搞，故事都已經偏離主題了耶！」我用MSN向著一點半還不睡的「某人」抱怨。
雖然，目前傳訊息給「某人」的人也還醒著就是了。
現在是週一凌晨，因為他剛才把目前的進度傳給我，而我則是反射性的立刻抱怨起來。

這部單元小說《暖晨》，是以「暖晨」作為背景，從店長開始，每個小短篇講述一段店內客人的故事。
這是我第一次，大概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和書臨的合作。
我負責寫文案或者偶爾客串章前短詩，以及思考題材，然後由書臨組織完成。
畢竟，如果讓我來寫，可能會變成書臨有史以來的最大敗筆。

不過，也不知道為什麼，近來的話題總是圍繞在愛情上頭，闖不出去。
當然，我也只是抱怨著好玩而已。
我並不是討厭這種題材，頂多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罷了！
儘管不全是事實，卻很貼近我們的日常對話。
我大概，對於把我們的交談公開這件事，多少有點敏感吧！

「你明明就很愛看吧！」附上哈哈大笑的笑臉。
正中紅心。
我嘆了口氣。
「臭美！」附上爆著青筋的表情。

我們，大概是會一直這樣子幼稚，然後吵吵鬧鬧下去吧！
其實，那樣子並沒什麼不好。
對於那種鬥嘴到很老很老的夫婦，我是格外欣羨，就算拌嘴的內容都很沒營養，卻還是我最嚮往的老年模式。
只不過，那樣子的生活離我太遙遠，並不是現在的我可以想像的。

「妤槿。」
「幹嘛！」
「我喜歡你。」
「好啦！好啦，你喜歡我。」我有點無奈的打著，心底卻有些不安，「晚安，早點睡啊！」
「嗯，晚安。」

看來，我是真的明天要問一下我那個親愛的婉嵩同學了。
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憋死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我有時候，會討厭起陷入負面情緒的自己。」還是那間店，老位子，網路作家以及女友。
「既然人與人相處，難免會有那種事情發生，根本免不了。」
「這樣子也太悲觀了吧！」他苦笑，然後想起從方才就沒動手邊的食物，於是微笑著開始啜飲手邊的拿鐵。
「我還以為，你雖然實際，卻不是這麼天真的人呢！」對面的網路作家女友，則輕笑起來。

「這不叫天真，叫做常保赤子之心。」
「最好是啦！」她瞪著他，可是彼此都笑了。

「緋綾，我們，如果可以一直用孩子的方式相處，也不見得是件壞事啊！」
「然後，讓一半的自己長大？」作家女友問著，一隻手則攪著前方的卡布奇諾。
「可以的話，當然是希望可以適時轉換，假期時候，整天都是孩子。」
「我才不要帶著小弟弟上街咧！」作家女友放手吃了口草莓起士，假裝不太高興。

「那樣子，也沒什麼不好。」
「喂！」
「緋綾，你雖然沒發現，可是我有時候真的會覺得，遇見你，讓我成長了不少。」

「這句話跟剛剛的話題完全沒關聯吧！」作家女友瞪著他，然後像要掩飾什麼似的低下了頭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原來，是這麼回事啊！」妤槿嘆了口氣，喝下一大口咖啡。
地點，是台北車站地下街的「Mister Donut」。

「我說錯話了嗎？」
「不知道啊，可是，書臨被你搞得怪怪的。」妤槿咬了口甜甜圈，又是嘆氣。
「真的嗎？」婉嵩一臉驚訝。
「你果然沒發現啊！」妤槿又是嘆氣。

算了，反正她親愛的婉嵩同學這個樣子，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！
奇怪的是，自己一點都不生氣。

「那怎麼辦？」
「我哪知道！」妤槿瞪了她一眼，然後又喝了口咖啡，站了起來，「我去續杯。」

怎麼辦？
雖然說她也不是百分之百對於書臨坦白，不過，最起碼這種事情，還是可以攤開來說吧？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