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吐實先生》No.1 第七章 by 優加

第七章   兜風

「珍昕，你車借我一下。」回到「某一天」時，我抓了空檔找珍昕。
「可以啊，不過要幫我把油加滿。」她擦乾手。
「那當然。」
「我去拿鑰匙，你跟我過來吧！」

我們一起走向員工專用的置物櫃，她從裡面拿出錢包來。
珍昕的櫃子還是老樣子，不管看幾次都還是一樣的亂。
發現了我的視線，她不悅的瞪了我一眼。

「又要去兜風？」
「大概吧！」我盡量含糊，珍昕也從來不問我借車是要去哪。

不過，這次如果她認真問起，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。
因為，連我自己都不確定是不是應該這麼做。


一樣是上次的那間咖啡店，只是這次約定的地點是外頭。
雖然有過上次的教訓，但畢竟我也搞不清楚她是碰巧，或者一向都早到，所以還是按照我的步調來。
而看見了似乎早已站在那邊的她，確定了事實是後者。

「抱歉，這麼突然才傳簡訊給你，而且，雖然你說要約『某一天』，可是，我還是覺得這樣比較好。」我邊遞上安全帽，邊說道。
「謝謝。」她的表情雖然有些僵硬，卻看不出來有什麼不高興，應該說，起碼是不討厭吧。
「讓你爸以外的男生載過嗎？」
「大學的時候，大概兩次。」
連次數都記得，看來應該不是男友。

「不問我要去哪嗎？」
「你上次說，要去北海岸。」她微笑。
「想去嗎？」
「嗯。」她戴上安全帽，上了後座。
雖然有些緊張，但起碼沒有抗拒，這讓我在內心鬆了口氣，卻又不禁數落起自己的多管閒事。
不過，算了，管他的。


「好吃嗎？」
「嗯。」她點點頭，慢慢咀嚼著，望著前方的海，在這淡季的海灘上孤單的湛藍。
「那就好。」我咬了一大口粽子，沒打算繼續說話。

我們保持沉默好一陣子，期間只有風聲跟浪潮聲。
原本，我以為今天會跟上次一樣，還是沒辦法進入狀況。
雖然，我會在這時間到這邊來，並不完全是為了她。

「我好羨慕吐實先生你，不，應該說，一開始我是這樣想的。」她苦笑著，手上還剩下大概三分之一個肉粽。
至於我，已經開始剝下一顆。

這邊的粽子，總是不分季節的販售，只是這種時間吃，毫無過節的氣息就是了。
......上次吃到老媽包的粽子，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呢？

「可是，我現在不這麼想了。」
「為什麼？」
「因為，我覺得吐實先生你，不像是我想像的那樣自在。」
「從哪邊看出來的？」我問著，內心是有些驚訝。
「大概是......直覺吧！」或許是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，以紋別過頭去。
而我，則轉頭看著海面。

「你想要自由嗎？」
「與其說是自由，倒不如說，我希望可以逃開我母親的掌控。」
「嗯？」
「剛才給吐實先生載的時候，我腦子裡的想法，並不是海邊很涼快、風景很漂亮，而是風吹著我，好像我正飛到一個可以遠離我母親的地方，這種想法很壞吧！」她苦笑道。
我不知道是壞在哪，可是，聽得出來，她內心帶著些愧疚。

「那麼，跟我出來不要緊嗎？」 夕陽已漸漸西沉，等送她回去，大概也很晚了吧！
「我說是......跟同事出去。」我沒看她，卻幾乎可以想像她臉上的表情。
「你是獨生女？」
「嗯。」
「......這樣啊！」
我沒繼續問下去，一方面是沒把握自己可以掌控得好，一方面也是，我覺得她遲早會說的。
那些憋在心底的話，她應該想找個人傾吐很久了吧！

「我母親很愛我，所以很愛管我，我總覺得，如果找不到一個人結婚，大概一輩子都會被這樣管著，這是種幸福，應該是吧！」
也是種負擔，雖然我不是很能夠理解。
「想過要逃嗎？」
「嗯，可是一開始就放棄了。」
「我想也是。」

「吐實先生的父母，是恰好相反嗎？」她似乎轉頭看我，然後頓了一下，接著發出了有些尷尬的類似「啊！」的輕呼聲，「對不起，我這樣越界了吧？」
「是有點，不過無所謂，」我苦笑，對於自己竟然想要坦白感覺有點好笑，「應該，算是很一般吧，不會管太緊，但也不會太鬆。」
「這樣嗎......？」
「我似乎提供了一個讓人很難滿意的答案。」我轉頭看她，「不過，其實硬要定義我父母的教育方式，還真的頗讓我困擾的。」
「......對不起。」
話說回來，我確實是從來沒有跟委託人談心的打算，我又不是他們的朋友。
當然，如果你問我今天幹嘛發神經載她出來，我也就只能回個一句，「沒錯，我就是在發神經，你咬我啊！」

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，說難聽點，我並不打算也不可能幫你解決問題，只是你有沒人能夠傾訴的煩惱時，能夠把我當垃圾桶一併吐光，我也許有反應，但那不代表什麼，我也不過，就只是一個會嗯嗯啊啊的垃圾桶罷了！」
我不知道自己幹嘛特別來這一大段聲明，畢竟即使她原本不知道，也沒必要讓她知道。
不過，我總覺得以她的個性，應該早就在網路上找好了資料。

「吐實先生，」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，她忽然笑了起來，「你其實，是個好人吧！」
「請你不要隨便發卡好不好！」
「對不起！」這次，她整個大笑出來。

海浪激動著，卻是捲來又褪去。
我應該是愣住，因為她看了我一眼，笑得都飆淚了。

算了，能提供委託人開心也是服務項目之一，或者說是附加的服務。
而且，我今天也看夠了愁眉苦臉，是該好好放鬆一下。


載她到先前約定的位置時，我的錶剛過八點。
這之後也如我所料，沒有太多進展。

「下次，還可以載我來北海岸嗎？」下車時，她問道。
「嗯，如果我借得到車，這也不是最後一次的話。」
「那邊應該也有便利商店吧！」
「......是沒錯啦！」竟然被一個一開始都說不出話來的委託人弄得不知該怎麼回話，我今天還真是不對勁的徹底。

「謝謝你，吐實先生。」她微笑說道，帶著釋然的表情。
不過，卻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笨蛋一樣。
「不客氣。」我壓著心底的無奈，回應她對我的招手道別。


回到「某一天」的時候已經過了凌晨十二點。
把以紋送走之後，我又在街上亂繞了一陣，才找了一家距離「某一天」最近的加油站加油。

這麼做的目的並非為了辨識那些我已然熟悉或者陌生的台北，畢竟，我的職業又不是計程車司機──儘管曾有當計程車司機的委託人說，我的認路功力已經可以去當計程車司機了，我倒是不知道這是真心話或者恭維，雖然我不知道討好我對他到底會有什麼好處，因為我最後還是給他吃了兩次大餐，那次書錢還破表，因為我看上了某本磚塊書......──。

如果你有幸在過了十點半甚至更晚之後的台北遊蕩，你會驚覺街上的街道之熱鬧，街上的車輛之多──雖然相較之下算少，而且大多都仗著車比較少橫衝直撞，除非有警察──，更別提在行經一些夜晚特別熱鬧的地方，例如夜市以及KTV。
我倒不是對那些來去匆匆，偶爾會夾雜幾個大聲吆喝的醉鬼的人潮感興趣，也不是喜歡觀賞那由各種式樣、顏色的招牌所拼貼裝點的街道──遠看還好一點，有些近看真是醜得可以──，但就是喜歡這種展現夜的另一面的氛圍。

不切實際。
我記得，慎逸跟舜黎都這樣說過我。
也許是吧！

等我躺進被窩，已是洗了個澡，又看掉一本小說之後的事。
我實在不適合把自己弄得太累，因為最近閱讀量大幅減少，讓我情緒越來越不穩定。
睡前我腦內全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，理所當然的，這晚的夢也同樣是亂七八糟。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