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吐實先生》No.1 第八章 by 優加

第八章   大女孩

接下來的兩天，我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看書，期間還有兩餐忘了吃，讓珍昕送東西上來時還罵了我一頓。

而第三天，我總算約了那個死小孩去吃她指定的餐廳──沒之前那間這麼高檔，但價位依然不平民──，除了餐點好吃之外，我不知道這次的談話有什麼值得一提之處。
死小孩的事情沒進展，我對她的了解也沒有，雖然這不算重要，不過我很擔心，她會不會因為覺得這樣很好玩而延長委託。
你或許會認為我這擔心有點多餘，畢竟也才第三次，但依過去的經驗，這種熱愛無病呻吟的委託人，往往都有偏愛延長委託的癖好。
雖然，擔心也無濟於事啦！


接著一週，我跟另外三個不同的委託人約在「某一天」吃晚餐，其中有個說他要結束委託，讓我大大鬆了口氣。
說是這樣說，我也被他折磨了八次了。

這個委託人超恐怖的，每次一開始講話就大哭，是大哭而且有哭聲那種，而且他是男人耶，弄得好像我是個不良份子把他嚇得有點精神失常似的。
其實之前我有說過，如果不習慣「某一天」，約個隱密環境，對他對我都好，畢竟我實在不想讓人誤會。
然而，他卻說不要緊，結果就變成這樣。

總之，再痛苦也過去了，我很高興他總算發洩夠了，於是去網路下單，隔天就跟他約了在某間便利商店見面，不吃飯的。

「吐實先生，謝謝你，你是第一個讓我能夠勇敢哭出來的人。」一起步出便利商店時，他這麼說。
而我只是笑了笑，沒回答什麼。

很多人都以為我這個工作，聽多了各式各樣的煩惱，應該早就麻痺了。
也是啦，所以聽到他的困擾，雖然我會假裝有些同情，但心底卻覺得這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，然而，聽到這番感謝還是讓我心情複雜。
每個人對於疼痛的承受能力原本就不同，我這樣子或許真的太冷血了。

冷血。
說得也是，我本來就不曾覺得自己熱血過。
熱血太累，只會把自己搞得像是個動不動就大吼大叫的笨蛋，我又不是少年動漫裡的男主角。


然後一週過去，我總算決定約了以紋，在「某一天」碰面。
我想過再約她去北海岸，但這幾天一直下雨，當然有好一部份是，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，暫時不想這麼瘋狂。
總之，她並未拒絕，而且又是早很多分鐘赴約──因為知道她仍會如此，我於是時間不到就一直從上往下看，把自己弄得跟個神經病一樣──只是，當看見她出現時，我也沒那麼匆忙，只是假裝剛好的，從樓上走下，在她面前落座。

「吐實先生！」看我從奇怪的方向出現，她的語氣有點驚訝。
「午安。」
「你先到了嗎？」
「不，我就住樓上，我猜你差不多到了。」

我不知道自己幹嘛這麼老實，同時，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說謊。
大概，我已經太習慣隱瞞，即使有些謊言很無謂，很容易被拆穿。
那些，或許不配稱之為「謊言」，用上「瞞騙」還差不多。

服務生過來替我們點餐，她好像有點猶豫，一直用眼睛瞄著我。
我嘆了口氣，點了第二便宜的餐，或許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，但我確實感覺她鬆了口氣，也跟我點了相同價位的餐。

「這裡的消費對你來說有點高嗎？」
「咦？」
「抱歉，我剛睡醒，講話可能有點不經大腦。」我不知道自己在道什麼歉。
「呃，不，我今天錢沒帶夠，又來不及去領錢。」
「我跟老闆很熟，可以賒帳，當然是說我的客戶。」我苦笑起來。
跟她在一起時，我還真的很奇怪。

「吐實先生你，很擅長觀察耶！」她露出笑容，語氣間帶著大女孩的氣息，讓我在心底有些驚訝。
「職業所需。」我又是苦笑。
雖然，是個讓人瞧不起，連我都弄不清楚它真正名稱的職業就是了。

「真好，我這個人很遲鈍，老是弄不懂跟我在一起的對方在想什麼。」
「男友嗎？」
「啊，我看起來像是有男友的人嗎？」
「不像，但好像有過。」我說道，當然不是胡亂臆測，不過嚴格說來，確實也不算什麼真正憑據。
「真厲害。」她說著，眼神卻閃過一抹泛著些悲傷的無奈，「可是很短。」

「大學？」
「嗯，他是我的學長。」
我沒開口，因為總覺得她沒打算說下去。
其實，她應該也沒想過竟然會跟我談到這話題吧！

「吐實先生有女朋友嗎？」
「沒有。」我看了她那又泛起歉意的眼神，只是聳了聳肩。
雖然，也是曾經有過，而我懷疑我會不會想再要一次那種感覺。

「如果是我的話，或許會喜歡上吐實先生這種人也不一定。」
「或許，那是因為你還不夠了解我。」
「大概吧！」她又是微笑。
她今天笑太多次了，有點莫名其妙。


結果，一直到結束這次用餐，我們的話題一直在外頭繞著，最後還是沒有繞進問題核心。
不止這樣，兩個人還聊起了推理小說，真是亂七八糟的。

雖然，反正要怎樣是委託人的自由，我卻沒來由的感覺焦躁。
我實在很少這樣的。
真希望下回見面，我可以正常一點。


「就是她嗎？」就像總算等到了空閒，在我送走委託人後進門時，珍昕問。
「嗯。」我按耐著，沒將「不然呢？」這種帶著點挑釁的話語脫口而出，卻還是用不太高興的表情望了她一眼。
「怪不得。」
「怪不得什麼？」
「曲則，你很在意這個委託人，實在有點不尋常，所以我就在想，她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。」
這點，我也想知道。
她實在很平凡，要說有什麼特別，就是她母親很特別，但是，那也是另外一種尋常。

「然後呢？」我問，倒也沒怎麼期待珍昕的答案。
「你們很像，我當然不是說個性或想法，而是你們給我的感覺很像。」珍昕苦笑道，語氣認真的叫我想笑。
「你們給我的感覺很像」，這種那麼戲劇化的話語，虧她說得出來。

「還以為你打算說什麼。」我聳了聳肩，轉身打算上樓。
「曲則！」
「幹嘛？」
「你到底，打算逃避你父母到什麼時候。」
「我才沒有逃。」我用幾乎抽乾感情的語氣答著，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開。
如果再談下去，我八成會跟珍昕吵起來，一定的。


嚴格說來，珍昕並不是太聰明的人，當然，她有繼承「某一天」的本事，才能足以勝任這間店的老闆。
不過，她的某些部份很笨拙。
但是，就跟余叔叔一樣，她擁有著獨特的溫柔以及體貼，外加一些只有在客人身上才發生作用的細心，這些讓我實在很難不在意她說的話。

可是，不管真的假的，我都不想去研究這件事情的真確性。
我是對這個委託人好一點，但這也不過是我偶然的一時興起，因為，跟委託人太過親密是毫無意義的，以生意來看，他們不過是我的短期客戶。
何況這是工作，我又不是要交朋友。


我把筆電收進背包，也整理了點必要的東西，然後從後門離開「某一天」。
離開巷子，朝著馬路邊的站牌踏去。

管他的，那些事情我要暫且拋開。
連同「周曲則」，以及「吐實先生」這兩個身分。
因為接下來我要去的地方，以及我打算見的人，和這兩個身分無關。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