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吐實先生》No.2 第十三章 by 優加

第十三章  家人

「哥，這裡！」在我要拿手機前，舜黎已經開口，於是我將手機調成震動，收進背包。

不管怎樣，我都不想在待會接到不該接的電話，或看到不該看的簡訊。

我跟舜黎約在某間知名飯店吃下午茶，據說是他跟同學團購合買，所以比較便宜。他沒說要請我，因此我今天難得帶超過一千元出門。

我其實早到了大約一小時，不知道該幹嘛，只好在對面的公園散步，然後在將近入場時間，才慢慢走進飯店內，正打算跟舜黎確認他排隊的位置，就讓他叫住。

「我還以為你會提早到。」

「有必要嗎，你說你會先排隊。」

「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？」

這句話應該是我問的吧！

「我請客，可以吧？」舜黎說著，又頓了一下，「不過，別再讓我當你委託人了。」

「嗯。」我也不知道該回什麼，但還是點了點頭。

雖然不怎麼挑食，但我對buffet真的不熟，所以一開始就是全部走過一輪，然後避開排隊人潮，隨便拿一些目前人少的區域。

「你來過嗎？還是我不該問？」

「沒有。」我總覺得舜黎今天說話有點小心翼翼的，好像我很難搞似的。

「沒有來過，還是我可以問？」

「我沒來過這裡，但是去過外面，有鋼琴那邊。」東西比這裡貴很多，當然。

「你的委託人這麼有錢啊！」他一臉驚訝。

再怎麼貴的東西，吃進去拉出來的還不是都一樣。

「所以呢，為什麼約我？」

「我論文總算有方向了。」

「那也不用向我報告吧！」我忍不住苦笑。

「這是藉口，不行嗎？」

「我沒說不行啊！」我笑了出來。

或許浪微說得沒錯，一直到這時候，我才覺得舜黎在某些方面還蠻可愛的。

到底為什麼，我們以前會像陌生人一樣呢？

那應該是因為，我們從來就沒打算聽對方說話吧！

「一般來說，你跟委託人到底都聊什麼？」

「我不聊天，就聽他們說，有時候甚至不會做太多回應。」

「我還是好難想像。」

「你不用想像啦，反正這本來就不是正常的工作。」

「不，我不這麼認為。」舜黎說道，「既然有人願意花這麼多錢，只為了可以對你說話，就代表你的工作值得這個錢吧？」

這傢伙，到底是跟誰學壞啦！

我因為太驚訝而不知道該作何反應，於是只好埋頭吃起食物。

東西是都還蠻好吃的，就連看起來好像很普通的炒飯也意外的美味。

不過，或許是因為，一起吃飯的對象是總算願意跟我好好說話的舜黎吧！

我們接下來對話沒什麼特別的，聽舜黎聊著學校的生活，我則聊著平常工作之外怎麼打發時間。

還有浪微。

這麼清點之下才發現，我的生活圈竟然異常的窄小，連我自己都有些意外。

「是寫《三點半打烊的早餐店》的浪微嗎？」

這是浪微上個月開始在網誌發表的作品，雖然篇名是這樣，但故事的主題並非那間早餐店。

「你看過他的小說嗎？」

「是前女友很愛，我才跟著看的，不過我現在也多少有在追他的網誌。」

前女友啊，也是啦，這小子也到了這個年紀了。

不過都分手了還會想看，代表他其實還蠻喜歡浪微的作品，真不知道讓浪微聽到會有什麼反應。

不，總覺得會先被調侃的人搞不好是我也不一定。

「所以，他真的會在三點半打烊的早餐店寫小說啊？」

印象中，浪微沒特別提這件事，畢竟他寫作時應該不希望被打擾，我們也是認識了好一段時間，才開始約在那邊見面的。

「不，不過是可以看到早餐店的地方。」雖然知道舜黎不會說出去，但我還是沒意思提起咖啡店的店名。

「你們真的有這麼熟？」這是舜黎今天第二次露出驚訝的表情。

早知道就不提了，我可沒有想藉此炫耀的意思。

但是，我確實沒特別想過跟浪微之間的關係，而知道他把我當成朋友，我其實一直都很感動。

「越這樣聊下去，我越覺得我真的不懂你。」大概是我沒開口，舜黎又自顧自的結論道。

「我們本來就很不熟，這不是什麼好意外的事吧？」

我感覺舜黎又想說什麼，但好像是怕把氣氛弄糟，於是只是起身去拿食物。

這時候，我真覺得幸好是buffet。

「所以呢，跟你弟怎麼樣？」這天，我幾乎屁股一坐下浪微就這麼問，讓我只能嘆氣。

對面的鐵門準時拉下，不過，我也差不多算是要開始吃起床後的第一餐。

「沒怎樣，像是兩個第一次見面的人在那邊亂聊。」

「起碼沒有再吵架吧？」

「或許是吧！」

結束之後，我有稍微反省一下自己，但又覺得那不完全是我的錯。

我其實還寧可舜黎把想說的話說完，別假裝只是要跟我聊天。

「你覺得吵架比較好嗎？」

「我也不知道，小時候我都被說要讓他，長大之後反而是單方面被他罵，都搞不清楚誰才是弟弟。」

「家人還真是種奇妙的關係呢！」

「幹嘛突然來個老人一樣的感嘆。」

「我是在想以紋的事。」浪微說著，露出了笑。

「她帶你回家了？」這句話雖然怪怪的，但在這邊我也只能這樣問。

「嗯，比想像還順利，嚇了我一跳，當然，我也承諾我們只是一般的交往，在我有像樣收入前，不會論及婚嫁。」

「你還要念研究所吧？」

「嗯，所以我想當完兵就去找工作，一邊念碩職，這樣也就可以準備我們結婚的事了。」

感覺上，浪微一定是把一切都想透徹了，然後非常誠懇地說服以紋的母親的，真是了不起。

就連我都覺得想要一個這樣的男友了，雖然我只是個沒人要的大叔。

「我做到下週二，然後要回家去顧店，是間鄉下地方的小吃店。」我跟家期約了個週五在一間早餐店吃飯，時間是十一點半，所以算是早午餐了。

「所以，你想結束委託？」

「能夠不結束嗎？等到我偶爾過來這裡，繼續把剩下的飯吃完。」

雖然我不喜歡，但如果他堅持的話，倒也不至於排斥。

「CD先生，你應該沒打算把我當成朋友吧？」

「這樣不行嗎？」

「很抱歉，我並不打算跟委託人當朋友。」

「那你跟張叔......。」

「我之前也提過，張先生一再延長委託，讓我覺得困擾。」

「我沒有要延長啊！」

重點根本就不在這裡，難道是我表達得太過含蓄了嗎？

我在內心忍不住嘆氣，卻只能吸了口奶茶，再抬頭看家期。

「我明白了，那就根據你的需求，我們吃完這十餐吧！」

家期後來聊著他家的小吃店，以及他家的家庭結構，或者說是家族。

他家住在一個放眼望去都是田園的鄉下地方，但其實算是比較接近市區了。

上一代經營一間小吃店，傳到這代一共有三個兄弟，大哥有一個女兒，二哥有三個兒子，一個女兒，最小的弟弟則只有家期這個兒子，總之，因為沒有繼承壓力，他一直很自由自在的成長，當然小時候也會在店裡跑腿，但並沒有哪個長輩給他很強烈一定要承接家裡的店的觀念。

於是，他考上北部的大學，畢業之後，也就留在這裡打工。

「小時候，我家附近只有一家雞排店，跟老闆的比起來難吃很多，還沒有飲料，不過那時候覺得很棒。」

小時候的東西總是特別好吃，至於長大之後，只要別再吃一次，就不會幻滅。

「店還在嗎？」

「不在了，我大一回去就收了，因為老闆年紀大了，又沒人繼承。」

真不知道該說是幸運，或者是不幸。

然後是雲的。

這個委託，來到了第十餐。

我們還是約在深夜，某間便利商店喝咖啡。

這次我很節制的沒訂太厚的書，當然也有一部份是因為近來太忙，看書的時間也減少許多。

「我想試著再努力看看。」

「努力？」

「我想重考大學，不是之前那種勉強自己去唸的科系，我打算好好考慮再決定要唸什麼，當然重考大概很辛苦，也可能最後根本考不上。」

但是起碼努力過，是嗎？

我說不出來像是敷衍一般的「這樣不錯啊！」只是點了點頭。

「吐實先生，你想我有可能可以破解詛咒嗎？」雲問著，表情竟然帶著淡淡的笑意。

「我不知道，但也許我們每個人身上，或多或少帶著一些詛咒吧！」

壞的言語叫做詛咒，美好的言語則叫做祝福，但即使是關愛，還是可能變成強烈的恐怖詛咒。

「我沒什麼信心，但跟你談過之後，我好像稍微放心了一些，謝謝你。」

「我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值得被感謝的事，何況我也得到了報償。」

「吐實先生，說不定未來，我還會想委託你，可以嗎？」

「嗯，如果有需要的話。」

踏出便利商店，雲還留在裡面，說想過一陣子再走。

這裡回到「某一天」大概有半小時路程，也沒公車了，所以我慢慢的走回去，邊走邊想著跟雲的對話。

我當然還是不知道，她與家人實際上發生了什麼事，既然是對話都有困難的狀態，怎麼想都不是太單純的吵架如此簡單。

她一個人掙扎著苦撐到現在，其實比誰都堅強勇敢，但說要破除所謂的詛咒，或許沒那麼容易吧！

我的祝福毫無價值，但我真心想祝福她。

這並非一時同情心作祟，只是出於一份自私。
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