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吐實先生》No.2 第十四章 by 優加

第十四章  暫停

隔天，我去找浪微，因為難得太早到，反而只看到以紋。

「我問過淳儀，他今天有事，可能沒辦法來。」

「這樣啊！」

感覺還真是尷尬。

不過，距離晚上去打工的時間也還早，我還是想在這邊消磨時間，所以就坐了下來。

因為是要去打工，我今天只有帶了一本書來看，配咖啡也算是不錯。

至於以紋，看起來是剛吃完午餐，然後因為我的出現而蓋上了筆電。

感覺上，讓人不禁想起與她的第一次見面。

「你出門真的都習慣帶著書嗎？」看著我拿出小說，她似乎也想起了相同的事。

「因為很好打發時間。」我回答著，「畢竟浪微通常來這裡真的都是為了寫東西，如果他靈感來了，我就在旁邊看我的書。」

「那個時候，你是想借書給我嗎？」

「嗯，不過那時候是我發神經。」

「現在呢？」以紋露出了笑，「問我看書習慣的話，我不會摺頁，也不會把書亂塞，還算不錯吧？」

「那就列給我吧，還是要我推薦？」

我們之後隨意亂聊了點生活瑣事，一開始的奇怪感覺也就慢慢地沒了。

倒也沒什麼，畢竟之前也是隔著浪微聊過，但就像浪微說的，我們兩個給人的感覺很像，如果不是浪微，應該很難變成朋友。

不，這大概是因為我本來就是個很難交朋友的自閉大叔。

我們的關係確實越來越像朋友，其實還蠻有趣的。

在她還是我委託人的時候，我們應該從未想過會變成目前的關係吧！

結束打工，我看到兩通未接來電，一通是委託人，一通是浪微。

我先傳簡訊給委託人，確認可以回撥的時間，原本正要再撥給浪微，手機卻又響了起來，只好先跟委託人討論要約的地點。

開始這個工作之後，我養成把行程記在腦中的習慣，回到房間才會把這些寫在記事本上，畢竟，在委託人面前翻記事本，會讓他們看到別人的預約，我是無所謂，但委託人應該不喜歡這樣。

原本以為我記性不夠好，這樣子應該會有點難度，但也不知道為什麼，後來發現我竟然可以記住最高兩個月之後的預約，人果然是有無限可能性的吧！

「聽說你們聊得很開心。」

「......。」總覺得那頭的浪微一定在偷笑，所以我只能瞪著手機。

倒不是覺得他不會吃醋，而是我認為浪微對於他們之間的感情有一定的信心。

但這麼尋一個沒人要的大叔開心，還是讓我有點不爽。

「你打工的地方在哪裡，我去找你。」大概是因為我不理他，浪微又說了這句。

我給他地址，然後問他有沒有想喝什麼，接著掛了電話。

我們約在附近的小公園，雖然晚了，但外出散步或者運動的人也差不多才要回去而已。

我帶了兩杯珍奶，不過因為原料不夠，我那杯的珍珠大概是浪微那杯的一半，於是又加了一點仙草凍。

「早知道有仙草凍我就點了。」

「我們不是連鎖店，老闆老是一時興起就改菜單，每個人一個月有五杯飲料的配額，不過如果店裡有剩下的原料也可以帶走。」

「聽起來老闆人不錯。」

「嗯，雖然我之前到處打工，但這間待最久。」

「我第一次聽你說這件事。」

因為根本沒什麼好提的，就是找不到工作又缺收入，只好四處想辦法賺錢的無奈狀況。

「你呢，在忙什麼？」

「我要先謝謝你陪她。」

「你剛才不是這麼說的。」我假裝瞪他。

「也沒什麼，只是找到了一個家教，是學長推薦的，所以每個週六下午沒空，我今天才想起忘了先通知以紋。」

浪微的成績應該是不錯，所以他會找這種工作我不太意外。

「你也不是每次都坐在那邊啊，而且有時候位子也會被佔走。」

「老闆後來都會幫忙放預約牌子，結果今天反而是以紋先到。」浪微忍不住苦笑。

「不過，她應該以為你週末都會在吧？」我則是反正撲空也無所謂，通常不會先確認。

「她沒撲空過，畢竟她要上班，不像你老是平常日來。」

我記得那間咖啡店離浪微就讀的大學很近，所以他會在下午沒課的時候去那邊用中餐。

不過，這兩個人，都為了我陪另一半感謝我，還真是讓人覺得莫名其妙。

「浪微，你覺得擔心嗎？」或許是不該問的，但等到我意識到，已經問出口了。

「可能，還是多少有點不安吧，雖然是有信心。」

雖然我沒問過以紋的年齡，但應該是跟我差不多，年齡的差距，儘管相處時感覺不出來，但不安自然還是存在的，可是，那是在以紋面前不能表現出來的。

「雖然我可能幫不上像樣的忙，但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就說吧！」

「不，光是你可以陪著她，我已經很感謝了。」浪微微笑道，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，他又笑了出來，「我可以讓吐實先生請我喝飲料，感覺還蠻厲害的。」

「給我1塊錢！」我無奈地瞪著他。

我想他們一定會順利的，不知道為什麼，我就是這麼認為。

暑假來臨，飲料店的生意變得更忙，於是我去工作的時間變長了，跟委託人見面的次數減少了不少。

我偶爾會去找浪微，但沒辦法坐太久，不是因為以紋在，只是我有別的事情好忙。

我們沒再去對面吃早餐，那裡的食物一次就夠了，還是咖啡店的比較好吃。

兩個月內，我跟舜黎完全沒見面，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想找我，或者覺得那樣就夠了。

而短時間內，我還不想打電話回家。

我的生活雖然變忙了，但也沒有太多變化，每天就是打工還有跟委託人見面，喔，還有看書跟聽CD。

沒辦法，我就是這麼一個生活乏味的大叔。

相較於可以說是發生太多事情的上個月，這個月還真的平淡得很，問我的感想嘛，我是覺得這樣不壞，但也沒特別喜歡就是了。

一成不變讓人厭煩，卻也不是無法忍受。

有點像是畫面停格，卻還是在消耗電量一樣。

所以，我還是繼續這樣，工作吃飯睡覺，一點一點的老去。

或許有一天，我還是會回家，然後澈底否定現刻的自己，想盡一切辦法變成一個勉強可以讓我父母接受的樣子──倘若有那種可能──，可是，在那天到來前，我想就先暫停吧！

要說這是逃避也可以，又不是一定非得面對才能好好活著，我又不是少年漫畫的熱血男主角。

在暑假的尾聲，我的週遭發生了一件稍微不同的事，但很難說是好事或者壞事。

那天是星期五，慎逸約我吃晚餐，難得不是速食店，讓我覺得這傢伙一定發生了什麼事。

「我跟珍昕告白了。」

「喔。」就這樣？就因為這樣要讓我多花錢來吃不怎麼好吃的牛排？

「你的反應也太平淡了。」

「看你的表情，覺得我還是反應平淡一點的好。」

「......。」

「所以呢，可以換一個地方嗎，雖然我是有帶錢來啦！」

「不，我請你吧！」

「不用你請，我也會聽你說。」我忍不住嘆氣，但看在他心情不好，已經連生氣都懶了。

這傢伙平常就很白目了，心情不好當然更不用說了。

「所以呢，理由是什麼？」

「『對不起，我只把你當成弟弟。』」

唔，真不愧是珍昕，根本是重擊。

「這也沒辦法，雖然現在看不太出來，但是她比我們大3歲，小時候她一天到晚都超愛管我的。」

「這是真的嗎？」

看這傢伙一臉驚訝的樣子，我才覺得驚訝。

「不然你以為是怎樣，珍昕一直都是直來直往的個性，可沒有細膩到會去顧慮你的心情。」

「你這句話才太直接吧！」

「我又不是當著本人的面說。」我白了他一眼。

說到底，找我出來訴苦本來就莫名其妙，我可不記得我們感情有好到這種程度，雖然，我不想讓他請客就是了。

「曲則，珍昕真的不喜歡你嗎？」

「如果我跟她告白，她大概會以為我怎麼了吧！」

「你這句話沒回答到我的問題。」

「如果答案是肯定的，你會開心一點嗎？」

「應該會吧！」

這傢伙，還真不老實。

我忍不住嘆了口氣，然後因為前菜上桌，而動手吃了起來。

「可是，跟你在一起不壞啊，所以我才會擔心你是情敵。」才喝了幾口濃湯，慎逸又開始胡說八道。

「我都不知道哪裡好了，要錢沒錢，又一天到晚跟她吵架。」

「你跟珍昕結婚的話，就可以繼承她家的店吧？她父母看起來也很喜歡你。」

聽這傢伙說話真的需要非常強大的毅力讓自己別發火，但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，今天就多忍耐一下吧！

我們後來還是多少講了些話，但大多是慎逸說。

牛排真的不怎麼樣，飯後甜點也很普通，整頓飯吃下來，大概只有沙拉還好，但也不過是因為比較新鮮而已。

我們在餐廳門口道別，慎逸又回到他老樣子的充滿自信表情。

那是他的面具，從以前就是，就只有在我面前會卸下一會。

當然白目一直都是，這點不管對誰來說都沒變。不，可能在珍昕面前會收斂一些吧！

不過，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戴著面具生活，那是我們的表情，有些近似日常的，卻也有的人，擁有多張不同面貌的面具。沒什麼好不好的，只要不要太習慣討厭的面具，以為那是自己本來該有的樣子就好。

回到「某一天」，我在櫃檯碰到在打掃的珍昕，她看著我好像想說點什麼，但還是沒開口。

我想是慎逸的事。剛才雖然那麼說，但我想她還是會在意的。

「那傢伙沒那麼脆弱，你不用擔心。」儘管想這麼說，但總覺得以我的立場去安慰她很怪，所以我只是簡單打了招呼然後上樓。

而因為她沒叫住我，於是我也沒停下腳步。

好好的沖了個澡，我抓了書趴在床上看，但一直無法專心。

慎逸的話讓我很生氣，但生氣的同時，「想走一條簡單路線」的奇怪想法一直閃過腦海，讓我很生自己的氣。

但那終究不會是我的人生，只是想想罷了。

我把書合起，關掉燈，開始瞪著牆壁發呆。

不知不覺睡著了之後，我做了一個夢，夢裡的我是個平凡的上班族，每天平凡安分的上下班，有老婆以及一個三歲大的兒子。

夫妻感情不算太好，但也不糟，就是偶爾為點小事拌嘴，很普通的那種。

假日偶爾會外出逛街，或去哪裡玩，不然就是一家三口回去看爸媽，以及回老婆的娘家。

雖然平凡，卻沒有任何的不安。

醒來之後，腦內的一角還殘餘著夢裡的感受，卻覺得心情有些煩躁。

也許，我終究無法過著那樣平凡的人生，即使對於目前的生活，我也沒有不滿到想改變的程度。

「曲則，你今天還真早起。」下樓時，阿姨正要把早上進貨的菜搬進廚房，於是我趕快過去幫忙。

腦中一隅閃過昨天慎逸的話，讓我膝蓋不小心撞到櫃檯的轉角，忍不住悶哼了一聲。

「不要緊吧？」從廚房走出的余叔叔忍不住問道。

「嗯。」

我無法想像自己成為他們家人的樣子，但對我來說，他們就跟親人沒兩樣。

雖然這句話，我大概永遠也不會說出口。

「早餐想吃什麼？」

「什麼都好。」我也想過要拒絕，但今天沒有打工，也沒有委託，是會悠哉到讓人沒有藉口的一天，於是我只好安分點回應。

「那我烤餐包，配料你自己弄。」阿姨微笑著，轉頭去把餐包放入烤箱，指了指旁邊的配料。

聽到烤箱清脆的「叮──」，我用夾子取出，把火腿切片──「某一天」用的火腿都不是事先切片的──大概煎一下，也煎了顆荷包蛋，跟萵苣、切片的小黃瓜大概擺在餐盤上，淋了番茄醬跟美乃滋，放了點麵包丁、蔓越莓乾、南瓜子與腰果，接著幫自己倒了杯紅茶，加了點鮮奶。

還真是太像樣的早餐。

「曲則，你有在餐廳打工過嗎？」阿姨問道。

「只有早餐店，做的東西都很簡單。」

「總覺得你比珍昕還熟練，有興趣在這邊打工嗎？」

「某一天」的內場即使是假日也只有兩個助手，平日離峰時段，甚至都只有阿姨自己在忙。

如果他們肯收我房租，這個提議我或許會毫不考慮地接受吧！

「依我的作息，應該很困難吧！」我邊洗著剛才用過的鍋子，邊這麼回答，自己都知道這個答案有多爛。

至於他們，因為也知道我的意思，所以都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打算。

吃完早餐，我一時興起去外頭閒晃，目標是大約十分鐘腳程的小公園。

只是隨便繞了一圈，然後找個位子坐下，也盡可能遠離那邊大聲放出手機音樂的老人。

看著前方飛著的蝴蝶發呆，我忽然覺得偶爾這樣子也沒什麼不好。

雖然，我應該是享受一下，又要開始煩惱日常了。

而我知道這樣的結語很怪，但畢竟這就是人生，也就只有「繼續」這個選項而已，對吧？

<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