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湖畔的殿下》序篇 第四章 by 優加

第四章  師父

雨音與嘉留思的初次見面是在她十歲那年，那是個寒冷的冬天，地點是在祖父家。

對嘉留思的第一印象，是這個與自己年齡相若的男孩，竟然漂亮的像個陶瓷人偶，皮膚白皙卻並非病態的蒼白，搭配著纖瘦身材，看起來似乎有些脆弱。

但走近一看，才發現他竟然比自己高了半個頭。

而在他拿起劍與父親比試，甚至與父親打得難分軒輊後，更讓雨音對於這個男孩感到訝異。緊接著輪到雨音，則是不出十分鐘便敗下陣來。

雨音自幼在宮內受父親訓練，並以成為王儲的專屬劍士為目標，同齡的孩子根本沒人是她的對手，無論男女，因此，這可說是叫她意外的敗績，然而，她心底的感受並非挫折，而是異常的興奮。

然而，這是在嘉留思做自我介紹之前。

「初次見面，我是嘉留思。」而男孩稍後微笑著自我介紹，則換來了她更多的意外，「記得你比我大一些，在這裡能喚你雨音姊嗎？」

「您是殿下！請您原諒雨音的失禮！」雨音驚訝到根本忘了行禮，卻只是顫抖著致歉。

「別這麼緊張，在此處，我只是你的師叔。」她總覺得，嘉留思的臉上閃過一些失望，但不久她就猜測那是自己的錯覺。

因為嘉留思的笑容過於燦爛，就像個毫無煩憂的天真殿下。

「師父。」嘉留思因為忽然出現在眼前的兩個飯糰而停下筆來，然後打了個呵欠。

「您知道現在已經是凌晨了嗎？」維琴在他身旁落座，目光則放在他鋪墊了布的椅凳上。

並非厭惡衣服弄髒，而是身為殿下，他無法要求要自行清洗衣物，故也只能盡量不弄髒衣服，避免造成僕役的困擾。

「反正我晚起些也無妨。」

「您根本就不會睡！」

「對於師父願意成全我的任性，我可是相當感激的。」

『就因為我較晚出生，因此所有優點都在我身上，我都不知道，這究竟是得天獨厚，或者是詛咒了。』

「順應您任性的，是明知殿下不需要保護，卻還讓雨音大人待在您身邊的傑雲特殿下。」

「師父不也是基於相同理由，才讓路伊陪著我嗎？」

「讓路伊陪著您是為了路伊好，反倒是讓雨音大人陪著您，對她來說可沒任何好處。」

「對路伊來說也沒有吧，碰到的盡是討厭的事。」

「既然這樣，殿下您也該幫點忙。」

「解決魔化的方法我也有幫忙想，但完全幫不上忙，因此唯一能做的，只有盡可能找出其他相關的紀錄，但泰半也是徒勞。」

「殿下！」

「趁這夜深人靜，師父還是做你該做的事吧！」嘉留思放下筆，苦笑。

命運是很殘酷的，僅僅是先後出生，便決定了未來。

目前的王儲傑雲特絕非缺乏才能，身為王儲的能力他確實每樣都不缺，然而，與孿生兄弟嘉留思相較，可就天差地別。

早已意識到這點的國王羅英，自小就給兄弟倆接受不同的教育以及訓練，並且盡可能讓嘉留思在宮外接受指導，所以馬溫克斯勒將軍才會成為他的劍術以及武術的師父。

至於維琴負責的，則是另外一件事，或者說，是協助掩藏一個不得不隱瞞的重大秘密。

「我以為，利嘉非大人會待久一點。」二日後的午餐間，溫妮忍不住向嘉留思詢問維琴離去的事。

「維琴大人可是宮廷魔法部長，逗留太久會誤了正事的。」

「但魔法生物的研究也很重要吧！」

「一直都缺乏實際成果的研究，就只是浪費公帑罷了。」嘉留思微笑，「怎麼了，我可是很難相信，外頭沒說什麼閒話。」

確實是說了，還說了不少。

溫妮因為嘉留思的話而皺了皺眉，卻也不知該如何回應，而沒再說話。

「雨音，飯後陪我練劍吧！」

「好是好，但只能一小時，時間太長我可吃不消。再說，殿下也要和路伊討論吧！」

「早上討論過了，跟你練完劍，我打算睡到隔日，畢竟這幾日幾乎沒什麼睡。」

「既然這樣，殿下更不應該和雨音大人練劍吧！」瓦可道。

「動動身子比較容易入睡，何況我坐著那麼久。」

「殿下的歪理總是很多，都不知道該如何說您了。」雨音嘆了口氣，「既然這樣，時間就縮減成半小時，不能再多了。」

即使缺乏魔法感應力，擁有魔力的人或動物所散發出的魔力顏色，一般人都能輕易看見。

就雨音記憶以來，碰到的魔法師，魔力顏色都是藍色的。

不，也許年幼時她曾見過擁有其他魔力顏色的魔法師，只是，藍色過於美麗，讓她早忘記了其他顏色。

然後，在她十八歲，剛來到澀水湖畔，與嘉留思一道外出紀錄魔法生物的夏日，她看見了另外一種藍色。

不同於維琴與路伊父子那介於天空與海洋的藍，這種藍色更淡，帶著些透明感。

若不是她一時失算險些被魔化的生物攻擊，大概無緣見到。

「雨音姊，你不要緊吧！」藍色魔法的主人著急的探看她身上的輕微擦傷，帶著些憂慮。

「殿下，您會使用魔法嗎？」

「其實是不該用的，請幫我保密。」

「可是，利嘉非大人知道吧？」

「維琴大人是我的師父，但並非教我魔法，而是教我如何壓制魔力，還有幫我封印魔力，但為了以防萬一，他在我的劍上放置了相對應的咒型，必要的時刻我可以靠著這個短暫解開封印。」

「路伊他知道嗎？」

「幫我在劍上加上魔法時，自然是察覺了，不過，路伊很溫柔善良，對於我的隱瞞，他什麼都沒問。」

「這件事，除了利嘉非大人之外......。」

「父王與傑雲特王兄都知情，部分意外察覺的人，則讓維琴大人給消去記憶了。」

「為什麼，殿下您的魔法傑出，是需要隱瞞的事情嗎？」雨音覺得自己莫名激動起來。

「需要隱瞞的事情，這僅是其中一件。」嘉留思苦笑道，「為了避免你再也回不去，就請別再問了。」

這種說法，就只是讓人更想弄清而已，更何況，雨音也沒忘了傑雲特託囑自己時的神情。

「傑雲特殿下說，他很清楚您不需要我的保護，但他只是，希望我能夠陪著您。」

「雨音姊，你仍覺得自己是王兄的專屬劍士吧？」嘉留思平靜問出的問題，讓雨音一時語塞，只能愣著看他。

國王以及嘉留思費心隱瞞的事情是什麼，只怕已是呼之欲出。

不，雨音自然是感覺到了，卻恐懼承認。

「利嘉非大人每次來，都是為了封印嗎？」

「我們說過不提這事的。」嘉留思俐落擋住雨音幾個自認無懈可擊的疾刺，微笑著回應道。

待雨音察覺，嘉留思對她的稱呼已自「雨音姊」換為「雨音」，但直呼其名並不意味著親近，反倒是在標示距離。

儘管，嘉留思也直喚瓦可與路伊，但原因自然不同。

「殿下您沒有訓練，魔力的封印還需要調整嗎？」

「若以為這問題會令我動搖而輸掉，也就太過天真了，雨音。」嘉留思再次擋住她的攻勢，順勢一帶，卻讓雨音一時失了重心，差點朝著一旁撞去。

但自幼的訓練，讓雨音及時停下，並用劍抵住牆壁，藉勢再次衝向嘉留思。

不過，就像早料到她會這麼做，嘉留思還是毫不慌亂的擋下，且趁著她急於進攻的空隙，朝著她的頸部指去。

「我認輸了，殿下。」雨音露出苦笑。

「真不有趣，我都還沒認真起來呢，都怪雨音你心不在焉的。」嘉留思將訓練用的木劍歸位，如此說道。

「即使我再專注一些，也早就不是殿下的對手了。」

之後雨音無意間得知，皇宮內有不少惡意中傷嘉留思的流言，其中有一些，是關於他的能力的，而諷刺的是，也有一些，是譏笑他的無能。

或許正因為是王儲的孿生兄弟，才會讓嘉留思出生時，便背負了莫名存在的關注與枷鎖，那是不同於王儲本身，因期待賦予的壓力，反倒，多是躲在背後的惡毒言語。

每當想起命運的不公平，就讓雨音忍不住生氣。

然而，正如當初嘉留思點明的，她畢竟仍是王儲傑雲特的專屬劍士，待在嘉留思身旁，也僅是領了他真正主子的命令罷了。

這樣的關係，只怕何時結束都不令人意外。

「有什麼收穫嗎？」因為嘉留思忽然出聲，讓溫妮握筆的手頓時鬆開，且順勢滾落地上。

她屈身驚慌地尋找，卻沒留意撞到椅腳，發出了悶哼。

目前的地點是圖書室內，溫妮因閱讀嘉留思翻譯的筆記有太多不懂之處，而只好來此尋找資料。

「在這邊。」嘉留思將筆遞還給她，像是覺得有趣似的露出了笑，「我出現在這裡，讓你這麼意外嗎？」

「不是，我以為殿下您仍在休息，所以......。」

「昨日下午睡至今日早晨，對我來說已經過多了。」

「是......。」溫妮低頭，然後想起方才嘉留思的問題，「我試著看了，但過於艱深，所以還在找其他參考資料對照。」

「文字沒太難辨識吧，頭幾卷是我剛遷移至此翻譯的。」

「是的。」別說是潦草，溫妮覺得，就算頭幾卷的文字略帶些生澀，但筆跡還是相當漂亮。

「總之，有什麼問題也別一直埋著頭想，問我與路伊就好。」

「是......。」

「怎麼了，有什麼疑問嗎？」

「不是的。殿下，屬下一直在想一件事。」

「什麼事？」

「殿下沒試著學過魔法嗎？就我所知，擁有魔法感應力，就有一定魔力，即使稀少，也能透過後天訓練提升。」

「確實曾聽聞此種說法。」

「若殿下能使用魔法，或許可以和路伊配合得很好也不一定。」

「目前路伊在做的事情，就是我們討論的結果，我認為這樣已經夠好了。」

溫妮的心底哽著些「但是」，只是基於她的身分不該繼續說下去，於是只能回到座位上坐下。

至於嘉留思，則走至一旁書櫃，沒再與她對話。

「早安，路伊。」在對方因為他的動作而被喚醒時，嘉留思露出了笑。

「殿下......現在幾點了？」

「快七點了，動一動快去吃早餐吧！」

「但是......。」

「那些部份我看過了，因為維琴大人的協助，有了不少進度，你也讓自己稍微休息一下吧！」

路伊看著主子，雖然想回答什麼，但仍是按下那些話。

不管碰到多麼惡劣的批評，嘉留思總是能夠不改他的悠哉態度，並保持無懈可擊的笑容，除了他的心靈夠強勁，也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個特別的人。

但是所謂的特別，就代表能理解許多寧可未曾理解的事。

儘管沒人提過，路伊也不打算問維琴，但他猜測，讓嘉留思持續隱瞞一切，恐怕是曾發生過什麼惡劣到讓人無法忍受的事。但即便如此，還是讓人覺得討厭。

「路伊，你又開始胡思亂想什麼了？」

「殿下，您會討厭魔法嗎？」

「這問題我沒特別想過，但我很感謝路伊的藍色魔法，若非如此，你就不會來到我身邊了。」嘉留思微笑道。

「但我卻覺得很討厭，雖然我很感激殿下給了我居留的處所。」

「我並沒要你喜歡魔法，若你覺得不想做目前的事，就告訴我吧，你原本就沒進行這些事情的義務。」

「路伊並非這個意思，」路伊搖了搖頭，然後露出苦笑，「不管如何，我想幫那些魔法生物。」

嘉留思不止一次詢問過他的意願，而每次路伊都給予肯定的答案，這並非是由於嘉留思是他的主人，而是他真的想這麼做。

或許，就這點來說，他也還蠻固執的。

「那就好。」嘉留思摸了摸他的頭，然後站了起來，「走吧！」

「是。」
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