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灰蛾》第二十三章 by 優加

 「這是我們的天命。」

當從一向嚴肅卻很疼自己的父親口中聽見這句話時，少女知道，她再也沒法容忍這個家。

或者，該說是他們整個「民族」的生活方式。

所以，她握起弟弟那冰冷的右手，流淚親吻著。

然後，站了起來，下定了決心。

第二十三章

(亞妲曆典綺49年，央預地帶)

畢蓮娜與羅艾抵達央預地帶時，亞妲軍隊已在此駐紮約十天。

那是個融雪，分外寒冷的早晨。

比起一抵達便尋找領隊將軍及隊長們商談的羅艾，畢蓮娜反倒決定獨自進入軍營探視，與各小隊隊長討論，了解士兵們的狀況，而在此之前，她也率先前往醫官的營帳，做了最初步的了解。

所以，當她抵達扶蘭德‧馬各洛音帳前時，已是將近中午時分，而探視的進度卻僅二分之一。

在與扶蘭德進行簡單談話之後，她在畢史麥而與瓦特革帳前猶豫了些許時間，才轉身走開。

「殿下？」反倒是她前進至另一個營帳前，撞見了正要回帳的畢史麥而，對著她恭敬的行禮。

「喜歡雪嗎？」輕輕的，以著外人無法聽清的音量。

「很美，卻叫人心碎。」畢史麥而苦笑，再度行禮，然後與她錯身，離去。

畢蓮娜長嘆了口氣，也是前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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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別勉強自己了，反正這也不關你的事。」可林頓強硬的要美蘿蒂在床上躺好，語氣中的責備與其說是不滿，倒不如說是關切。

雖然直率了些，在醫官裡頭，可林頓可說是醫官之中，與自己較無芥蒂的人。

「可是......。」

「別可是了，你的病不快點好，還會增加我們的負擔的。」

「嗯，我明白了，抱歉。」美蘿蒂苦笑道，卻也不再想著要起來。

「說起來，你為什麼大老遠跑到亞妲來呢？」

儘管亞妲的醫術聞名魔界，在醫官之中確實也有不少遠從他國前來學習者，但大多是進行完短期的修習，便回國為國民服務，像美蘿蒂這樣長待的，實在是少數中的少數。

起碼，從可林頓擔任醫官至今，還沒見過。

「嗯，算是有許多原因吧！」美蘿蒂曖昧地答著，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。

「沒想過要回去嗎，總有些親人在故鄉吧？」

「嗯，不過沒什麼需要我擔心的人。」

「是嗎？」可林頓望著她，語氣中也沒什麼太想追問的意願，「午餐我會送來，在這之前就好好休息，明白了吧！」

「嗯，我知道了，謝謝！」

「別這樣客氣了，不然就快點好起來，用這個來道謝吧！」可林頓說著，便從她的床沿站起，推開營帳，快速離開。

留下美蘿蒂一人，盯著沒有表情的營帳上頭，陷入了深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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畢蓮娜再度在醫官營帳前停下，已是當天晚間十點。

其實是不必要與醫官再次見面的，畢竟該見的人她都已經見著。

只是，那時卻是漏了美蘿蒂‧雅司。

她有話想告訴美蘿蒂，但不是因為自己想，而是領了典綺的命令。

就連如此了解典綺的她都不明白，為何典綺必需下如此近乎多此一舉的命令。

不過，對於美蘿蒂的處境，她也沒任何同情或是可憐的意思。

或許，是基於忌妒吧！

是啊，儘管是如此好似偉大的存在，她畢竟還只是個二十一歲的女子罷了！

「畢蓮娜殿下。」行經的二名醫官向她行禮。

「請問，美蘿蒂‧雅司醫官助手現在在哪？記得先前我並未看到她。」畢蓮娜出聲詢問。

可以說是出於故意，她的語氣也很曖昧。

「報告殿下，美蘿蒂現在正在她的營帳休息。」開口的是可林頓，語調則有些緊張，一旁的醫官則是按耐著心底的厭惡，只是假裝平靜的低著頭。

「能麻煩帶我去嗎？」畢蓮娜面露微笑，問著。

「是，請跟屬下來。」可林頓仍然有些僵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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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據說，畢蓮娜殿下前晚去見美蘿蒂了。」瓦特革舀了碗湯，放在畢史麥而床旁。

此刻他正靠著，然後因為這句話瞪了瓦特革一眼，很不高興的樣子。

「坦白說......。」

「想那些無謂的事情，一點意義都沒有。」畢史麥而苦笑道。

何況，這從來就不是，他可以任意決定的事。

「嗯，說的也是。」瓦特革也苦笑了起來，拿著自己的早餐，坐在畢史麥而床沿。

「真希望，這場災難快點結束，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。」畢史麥而淡淡說著，表情卻沒有展露絲毫情緒。

「嗯，可以的話，就好了呢！」瓦特革點點頭，卻嘆了口氣。

該離開的鬼地方，到底，又是哪裡呢？

果然，過度溫柔的美景，是會讓人極其痛苦的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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魔界之中，有許多不同種類的國家。

和許多人類的誤解不同的，不是每個妖怪都是徒有野蠻天性，毫無智慧的暴戾之徒，相反的，廣大的魔界之中，多得是擁有相當智能，甚至崇尚禮教，內政井然有序的國家。

只是，秩序歸秩序，好戰，卻還是這些妖怪的天性，不停的征戰，彷彿就是種宿命。

大國吞併或者消滅小國、新國建立、歷史悠久的大國因內亂而滅亡等等現象，在廣大的魔界之中幾乎天天上演，所以可以想像的場景，只要你有本事在魔界走一遭，幾乎都能夠經歷。

當然，並不是每個國家都具備有四處征戰的本事，也有不少國家，由於擁有龐大資金，而仰賴許多外籍傭兵，以達成無論侵略或併吞等計畫。

而薩尼斯伍特，可以說正是一個以「出產」傭兵聞名的國家。

講得明白些，薩尼斯伍特，是由一群傭兵村落所構成的區域，他們沒有政府，甚至沒有所謂的共同領導人，一切事務決策，都是靠由各村落的長老所自然形成的「村長會」定奪，儘管薩尼斯伍特，實際上也沒有太多的紛爭。

若有人閒來無事進行此項調查，定會發覺，這個人民以四處征戰聞名的地區，平時相處平和得堪列魔界最安定國家前幾名。

只不過，一旦踏上戰場，對於手刃同胞甚至手足，薩尼斯伍特人絕不手軟，這是屬於薩尼斯伍特國民的職業道德，也是他們彼此天生就必須擁有的自覺。

而為任務而戰死，對這些薩尼斯伍特人而言，似乎也成了一種必然的死法。

無所謂光榮不光榮，薩尼斯伍特國民並不如外界所以為那樣好戰，只是忠於自己的職業罷了！

這或許，也是身為這個國家國民的一種悲哀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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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殿下！」拉開帳門，看見是畢蓮娜，瓦特革連忙下跪，驚惶不已。

「沒必要這個樣子。」畢蓮娜苦笑著嘆了口氣，「畢史麥而在吧？」

「是、是的！」瓦特革低著頭，因為過度緊張而口吃。

「那麼，我進去了。」畢蓮娜有些無奈地穿過瓦特革，直接走向畢史麥而床旁。

無意間，她手碰觸到營帳，眉頭微皺。

「你又亂來了！」畢蓮娜在他床沿坐下，表情帶著幾分警告。

「我以為，殿下不該踏進來的。」畢史麥而從原先靠著床頭的方式起身，行以簡單的一禮。

雖然正常方式，是要像瓦特革那樣雙膝跪地才算得體，但畢史麥而也明白，那麼做只會換來畢蓮娜的另外一回責罵，於是折衷選擇了此種方式。

「我不打算待太久。」畢蓮娜淡淡說著，扭頭看了還待在那邊的瓦特革一眼。

「瓦特革，麻煩你，去替我拿點水。」畢史麥而嘆了口氣，對著瓦特革道。

「喔，好！」瓦特革趕忙跑了出去，逃也似的。

畢蓮娜盯著飛起的帳門，苦笑。

而像是想調整情緒，或者是確認不會有任何打擾，總之，就算瓦特革的腳步聲已遠去許久，她也沒開口的打算。

至於畢史麥而，則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樣，微笑望著畢蓮娜。

當然，是帶著相當的尊敬，對於所謂王儲的。

就如同，以往每回他面對畢蓮娜的方式。

「......算了，我不打算問你到底在想什麼，也不打算問你的新任副隊長是何來歷。」畢蓮娜嘆了口氣。

「......。」

「之前，申請擔任醫官時，美蘿蒂‧雅司醫生自稱來自森卡地區的小村落。」

「看來，我們的雅司醫生撒了謊。」畢史麥而看著畢蓮娜，語調還是非常平淡。

「毒物世家求特，聽過吧？」畢蓮娜的指間滑過畢史麥而左腕，然後，眉間又添了幾分糾結。

「傭兵王國薩尼斯伍特嗎？那麼亞妲，確實是個磨鍊的好地方呢，畢竟亞妲最厭惡的，就是僱用那些毫無節操的傭兵。」畢史麥而冷笑著。

原來，這就是，那好管閒事的傢伙，對於自己私事隻字未提的理由。

但說也奇怪，對於她，畢史麥而自己竟然沒有分毫想要探究的打算。

或許，也是怕陷得太深了吧！

思及自此，畢史麥而的心底，不禁感到有些哀傷。

「你該猜到，陛下的打算。」畢蓮娜也是苦笑，為著畢史麥而那無謂的佯裝。

「也不錯啊，搞不好還是種比較輕鬆的死法。」

「畢史麥而，你......。」畢蓮娜本要再提些什麼，卻像是想起什麼而作罷。

「那麼，容我不送了。」畢史麥而再次行禮。

逐客令，是嗎？

但也確實，自己現在的舉動，是有些太過了。

畢蓮娜再度嘆了口氣，然後站了起來，恢復了平時的冷淡謹慎表情，朝帳門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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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亞妲曆典綺49年，亞妲)

兩名女王直隸隊員踏出亞妲皇宮正殿，免不了白了站在那裡負責守衛的兩名侍衛隊員一眼。

沒有人知道，亞妲皇宮設立女王直隸隊以及皇宮侍衛隊這兩個不同系統的守衛隊，其用意何在。

只不過，這似乎是從亞妲開國不久便維持的傳統，歷經了這麼多年，彼此的成員人數逐漸增加，但不合的狀況、衝突卻時有所聞，對於那些，亞妲歷任女王卻一直很有默契的睜隻眼閉隻眼，這同樣是無人能夠理解的謎團。

而且，除了守備區域有明確區分之外，這二者間的職務時常重疊，似乎就連亞妲女王、那些殿下們，也常常分不清該如何指派任務才好，於是任命職務，也就視女王和殿下們的偏好而定。

不過，也正因為如此，讓二隊間不合情形，隨著女王的偏好而消長。

其實，有一個說法，傳說現在作為守護亞妲存在的冬耘，便是女王直隸隊創始者兼初任隊長。

而無論如何，面對冬耘的態度，確實是不論女王直隸隊或者侍衛隊，都是難能的尊敬。

就客觀情況而論，現任女王直隸隊長甄英爾‧海登性格懦弱，家族儘管皆是文官，卻也沒什麼顯赫背景，相較於表面軟弱卻其實很有原則以及智慧的尼藍嘉‧休尼斯，讓直隸隊處於一種不得不然的弱勢，但也因此，讓歷時將近五十年的兩隊對立狀況，稍微緩和了許多。

只不過，也正因為甄英爾管不住隊員們，讓直隸隊員仇視侍衛隊員的情況，並無法全然消除。

兩個侍衛隊員對望，默默的露出苦笑。

倒也不是因為「太聽隊長的話」，侍衛隊的傳統，從來就沒有所謂的「遵從命令」，他們的每個行為，全是出於自願。

侍衛隊一直都是個融洽的大家庭，儘管偶有紛爭，但一旦誤會化解，結果只會更好、更加契合。

這或許也是，侍衛隊裡隨處可見家族多代擔任隊員的原因吧！而且也幾乎，歷任隊長皆由長期擔任隊員者所擔任，像尼藍嘉這種狀況，實在有些不尋常。

反觀直隸隊，則狀況完全相反，幾乎所有隊員都和直隸隊沒有什麼淵源，甚至有不少人是把加入直隸隊作為踏板，期盼可以晉升，擔當較高的武官或者低階的文官。

此刻，不遠處正巧走過來的尼藍嘉，因目擊這幕而面露苦笑。

或許，身在侍衛隊的自己，可說是非常幸福的吧！

這點，與女王直隸隊長完全不同。

由於休尼斯家與海登家一直是世交，所以在出任侍衛隊長前，雖然身為侍衛隊醫官助手，尼藍嘉也和甄英爾有些許交情，只是那時自己還太年輕，除了聽他訴苦，也無能為力。

至於如今，因為身分敏感，自然是更不可能了。

「辛苦你們了。」尼藍嘉微笑著慰勞著兩名隊員，而他們則是微笑的回以最敬禮。

到底，有什麼方法呢？

與兩名隊員告別時，尼藍嘉一邊想著，卻也一邊嘲笑著自己的多管閒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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典綺在側殿旁休憩用的小室躺椅上，靠著扶手看著書，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。

方才，由兩名直隸隊員送來的，典楊絲因遊性正濃，尚未有回亞妲的打算，著實讓她氣憤。

並非是期盼冬耘能夠前往央預地帶，或者適時給予什麼幫助，那方面，她信任著畢蓮娜的能力。

只不過，她還是不放心央預那邊，因為，那個畢史麥而。

她沒辦法像畢蓮娜那般不相信詛咒，也更害怕她的策略將畢史麥而逼急了，他會做出什麼恐怖的舉動。

畢竟，這可是第一次，讓畢史麥而身邊沒有冬耘或者秦利巫女監視而離開亞妲，要她怎麼不憂心？

自己，還真是個可悲的母親呢！

母親？世上，確實有因著許許多多理由憎惡自己親生孩子的母親，但像自己這等程度，還是太病態了吧！

然而，從那一刻起，她便早已下定要以亞妲女王身份活下去的決心了。

那樣子的羞辱，嚐過一回，就夠她難受了。
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