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灰蛾》第十七章 by 優加

 「謝謝你，讓我能夠變成今日的我。」他說著，難得地露出了真誠的微笑。

但我的表情應該是有些呆滯，因為他的笑容加深了些，卻又變得有些苦澀。

我不要他感謝我。

我好希望，好希望他可以好好的恨我。

因為，若不是因為我，他的生命不會被擾亂得如此淒慘。

我一直是這麼想的。

第十七章

(亞妲曆典綺48年，亞妲)

「又去隊舍？」典楊絲冷冷哼了一聲，「該不會是什麼陰謀吧？」

「冬耘先生，你的意見呢？」在典楊絲繼續胡言亂語下去前，畢蓮娜率先開口道。

典綺望了畢蓮娜一眼，然後不帶意味的也看著冬耘，等待他的答覆。

「微臣以為，那是非常尋常的事。」冬耘低頭恭敬說著。

「尋常？」典楊絲看起來就像是要大笑，不過因為典綺的瞪視而忍耐住了。

「說下去。」典綺道。

「對畢史麥而小隊而言，失去了分華登，是很嚴重的事，畢史麥而大人十分重視自己的小隊，頻繁前往亦無可厚非。」冬耘道，仍是那樣必恭必敬。

「原來，他還有重視的事啊，這可有趣了！」

「冬耘，你認為會有危險嗎？」不理會典楊絲的話，典綺說道，盯著冬耘的眼神卻銳利了許多。

「微臣不敢妄斷，但會盡力觀察。」

「是啊，再次失誤的話，你可就......。」

「母親！」畢蓮娜看了她一眼，輕嘆了口氣。

還是這麼荒唐。

典綺倒沒注意典楊絲，只是站了起來，走到冬耘面前。

「陛下。」冬耘行禮，心底卻有些擔憂。

看來，對於畢史麥而的行動、想法，典綺是越來越顧忌了。

雖然他早有替典綺殺了畢史麥而的覺悟，但用這種方式，實在叫他打從心底感到不快──儘管，那是身為亞妲的冬耘，不配擁有的情緒──。

「記得幾年前，我在你身邊安了個專屬醫官。」

「是的，微臣十分感激陛下。」

「她的口風應該夠緊吧？」

冬耘抬頭看典綺，卻因為感到太過失禮而恢復原先姿勢。

「冬耘，你應該知道我要你做什麼吧？」見冬耘沒答話，典綺只是繼續問道。

「微臣愚見，陛下是要雅司醫生，能向您進行關於畢史麥而身體狀況的彙報。」

「沒錯，她的技術可以吧？」

「是的。」

畢蓮娜的眼底閃過一瞬悲傷，儘管短暫的就連她旁邊的典楊絲都毫無感覺。

「那麼，你下去吧！」典綺淡淡道，轉身走向座位。

而畢蓮娜又看了冬耘一眼，感到非常的噁心。

果然是這個病態的亞妲，才能孕育這麼可笑的男人呢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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瓦特革的房裡，畢史麥而剛從帕斯那裡得知上週發生在軍隊宿舍一角的插曲。

「是嗎？」畢史麥而說著，同時並看了瓦特革一眼。

「不是『是嗎？』吧，畢史麥而，如果扶蘭德那傢伙又......。」

「帕斯，拜託你改一改這種愛操心的毛病吧！」畢史麥而微笑道，「就算扶蘭德真的有所懷疑，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。」

「但是......。」

「好了啦，畢史麥而都這麼說了，你就別再想下去了。」

「對不起，我下次會注意一點的。」

「真的要說的話，瓦特革沒有制止你也是他的錯，根本沒必要跟他道歉。」畢史麥而瞪了瓦特革一下。

「是、是，我道歉總可以了吧！」瓦特革一臉無奈地說著。

帕斯看著二人，本想再說些什麼，卻還是沒有說下去。

「那麼，麻煩你出去吧，我有話想單獨跟瓦特革談談。」

瓦特革看了畢史麥而一眼，卻沒有開口說什麼。

「我知道了。」帕斯似乎沒注意到二人之間氣氛的轉變，只是看來像鬆了口氣，轉身走了出去。

而留在瓦特革房內，理所當然，是更深刻的沉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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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亞妲曆典綺48年，曼可肆)

看到畢史麥而真的想殺了自己時，分華登儘管有些沒來由的意外，卻也很清楚，既然畢史麥而下定了決心，他便非死不可。

無所謂，只要他期望的事情可以完成便好。

自己果然是非常卑鄙呢！

在劍被畢史麥而打掉，而且身上已多處劍傷時，他的心情反而有那麼點輕鬆。

或許是，就連死亡，也是他一直所以來期盼的事吧！

「洛，我絕對不會幫你的，你剛才拜託的那件事。」畢史麥而的劍指著他胸前，沒有刻意壓低音量。

「畢史麥而......。」分華登當然看得出來，畢史麥而的表情絕對認真。

「自己的爛攤子，麻煩自己去收拾。」畢史麥而話語剛落，便無力的跪了下去，劍也跟著掉在地上。

而也幾乎是同時，力雅可集團現場全體成員，像是被麻醉了一樣，全部倒了下去。

至於其他的人，不論是亞妲軍隊或曼可肆軍隊全體，甚至是冬耘，表情都在瞬間呆滯，同被施了幻術。

「畢史麥而，你到底做了什麼？」

「所以我不是說了嗎，叫你相信我。」畢史麥而臉色慘白，苦笑地說著，「而就算你不肯相信我，我還是會做的，以我能獨自完成的方式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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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亞妲曆典綺48年，亞妲)

「我並不是反對你去看分華登夫人，只是現在不是時候，而且你也太過大意了。」畢史麥而苦笑道。

「抱歉。」

畢史麥而看了他一眼，然後輕輕嘆了口氣。

「但也或許是，我沒辦法體會你的心情吧！」他靠坐在瓦特革的床頭，再度苦笑。

沒辦法理解「母親」這樣的存在，因為他從未有過。

「畢史麥而......。」

「我好像很少提，小時候的事。」畢史麥而道，「因為我一直很矛盾，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你。」

瓦特革沒開口，只是心緒複雜的看著他。

「因為學了『心鍊』的關係，我總是那樣子觀察第一次見面的人。」

總是恐懼遭到背叛，但這麼做的時候，或許也是對於友誼的背叛了。

但是，不這麼做，就沒辦法活下去，確是非常悲哀的事實。

「我保證，我不會再背叛你了。」

「現在，我反而很希望你快點離開啊！」畢史麥而苦笑道，「......雖然，這不是我的真心話。」

『洛，答應我，不要再離開我了！』

在充琉地區紮營的那天夜裡，畢史麥而在高燒下吐露的，是他現在想起都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，最坦白的話。

那是現在意識清醒的他，絕對不會說出，並且可以的話，打算一輩子壓制在心底的。

或許正是這樣，瓦特革才怎樣都不會離開吧！

「真受不了，都是你啦，害我一直講奇怪的話。」畢史麥而顯得有些無奈，然後慢慢的脫掉上衣，指著胸前的數道觸目的刀疤，「這是，大概在七歲到八歲的時候，自殺的痕跡。」

「......！」瓦特革顯得訝異，卻還是沒開口。

「很多原因啦！長大一點後想起來，只是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好蠢。」畢史麥而苦笑道，「不過，現在我只想活下去，任何理由都好，我的生命已經被壓縮得夠短暫了，倘若連我自己都不渴望延長的話，那麼我的一生，就真的太悲慘了！」

「畢史麥而......。」

「我並不是為了任何目的才告訴你這些的，只是非常單純的希望你可以知道而已。」畢史麥而微笑著，然後站了起來。

「嗯，謝謝你，願意告訴我這些。」瓦特革道，回以笑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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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陛下希望我這麼做？」美蘿蒂望著冬耘，顯露著訝異。

「畢史麥而大人會肯嗎，從那件事情之後，他就非常排斥醫官。」雅提面露憂慮道。

「只要是陛下的命令，他便不會違逆。」冬耘苦笑著。

就算外表展現得如何蠻不在乎，其實，那份崇敬以及期待還是在的吧！

對於自己竟能理解畢史麥而的那份心理，就連冬耘自己也微感吃驚。

「可是......。」

「現在並非畢史麥而自身意願的問題，美蘿蒂醫生，倘若不從，別說在亞妲待不下去，恐怕......。」冬耘望著她，沒再說下去。

或許他的話語多少有誇大成分，但也不是沒道理。

「我明白了，抱歉。」美蘿蒂露出苦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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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亞妲曆典綺41年，亞妲)

大約只過了二個月，畢史麥而就完全變了。

他不再是先前那個怯懦、畏縮，動不動就掉淚的小男孩，而是在一瞬間變得成熟世故，讓原本就對他非常厭惡的典綺更為忌憚。

至於冬耘，則是從原先那不知是想提醒自己不能放下情感的嘲諷，轉變為不知所措的冷淡。

但是，最無法接受的，反倒是試圖改變畢史麥而的畢蓮娜，以及畢蓮芬姊妹。

他的改變太劇烈，讓畢蓮娜產生了一種錯覺。

──會不會，當時他只是在演戲，目的就是為了得到學習的環境？──

而畢蓮芬也驚覺，其實畢史麥而根本不需要自己教導，他早就能夠讀書寫字了！

但是，正是由於畢史麥而的改變，隨著時間的流逝，也讓畢蓮娜漸漸察覺了自己的心情。

她喜歡畢史麥而。

雖然這根本是不被允許的事。

然而曾幾何時，那個一直追隨著自己身影，並且帶著崇敬的目光，甚至會因為自己一句殘忍的話語而去尋死的小男孩，卻不再說喜歡自己了。

她很想自欺，說畢史麥而不是不再喜歡自己，不過是由於不這樣活不下去，然而......。

她已經是，越來越不清楚了！

相比之下，畢蓮芬還是能夠跟畢史麥而像從前那樣談笑，那並不是自己的身分可以坦白做到的。

不是膽子大小的問題，而是為了這個亞妲，她有太多不得不放下的東西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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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亞妲曆典綺48年，亞妲)

畢史麥而從雅提那邊接收到命令的同時，也正巧遇上了在自己房門前等待的美蘿蒂。

「真是性急呢，雅司醫生，希望你不會忍不住，而想要替我治療喔！」畢史麥而冷笑著，假裝恭敬地替美蘿蒂打開自己的房門，然後讓雅提以及美蘿蒂先進屋。

這個房間，美蘿蒂沒進過幾次，只是每次踏入的感覺都差異不大。

都讓人感到不快。

與其說是黑暗，到不如說是表面上明亮，卻暗藏著讓人看不透的陰暗面。

那是被迫著，無法回過頭，與光明的背逆。

「我不會的！」美蘿蒂回嘴道，心底雖然不悅，卻感到更加的不舒服。

可以的話，她也不願意接下這份工作，但是她根本無能為力。

尤其是，在聽過畢蓮娜的那席話之後。

畢史麥而在床沿落座，看著彷若陷入自我思緒的美蘿蒂，露出了苦笑。

「我還真不明白，畢蓮娜殿下是何居心，竟然這樣子恐嚇一個醫官呢！」畢史麥而望著前方，輕浮依然的語氣中，卻帶著幾分美蘿蒂以及雅提感覺不到的悲傷。

儘管，那神色也只是一閃即逝。

「請你不要這樣說一直擔心著你的畢蓮娜殿下！」美蘿蒂看著他，口氣帶著相當的不悅。

「又生氣了？」畢史麥而露出有些嘲諷的笑，「還真羨慕你呢，雅司醫生，情緒總是可以說來就來，說走就走。」

「畢史麥而，麻煩你不要太過分了！」美蘿蒂拉著椅子在床旁坐下，瞪著他說道。

至於雅提只是靜默的觀察著眼前這幕，然後面露哀傷的退到門旁。

「好吧！我不開口討罵就是了。」畢史麥而靠坐在床沿，伸出了右手，「檢查吧，美蘿蒂醫生，不過，麻煩做好心理準備唷！因為事實，是很殘酷的。」

美蘿蒂看著他，卻在不及理解他這番狀似隨意說出的話語前，率先從脈象得知了他想表達的意思。

果然，很殘忍呢！

這個病態的，叫人忍無可忍的亞妲。
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