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灰蛾》第十九章 by 優加

 「最後，能否請問您一個問題？」他微笑著，語氣卻帶著些許，讓我膽怯的元素，這使我根本不敢直視他。

我曾經，好好看過他嗎？

這個我懷胎十月，經歷一番辛苦而誕生的生命？

「您曾經，愛過我嗎？」也許是見我保持沉默，隔了些許時間，他才問了下去。

「......懷著你的時候。」我遲疑著，但卻答了。

「感激您，告訴我這些，那讓我明白，自己並不是不被期待而來到這個世界的。」他笑了，很真誠的，並且恭敬地向我行禮。

而我，再次啞然。

第十九章

(亞妲曆典綺49年，亞妲)

「請問你在找什麼呢，畢斯妲殿下？」聲音突然從後方響起，嚇得畢斯妲跌坐在地。

而前方的門突然打開，更令她發狂似的大叫。

走入的，是醫官助手，美蘿蒂‧雅司，當然，後方還有這房間的主人，畢史麥而。

「畢史麥而，你別這樣嚇我！」畢斯妲佯裝著鎮定，卻絲毫不知那種無效的偽裝就連美蘿蒂都能看透。

「我才覺得有些驚訝呢，殿下，你突然出現在我房裡，是怎麼回事呢？」扭頭對上畢史麥而恐怖的燦爛笑容，讓畢斯妲爬著盡量遠離他。

「你沒事吧，殿下。」但畢史麥而卻像沒看見她狼狽似的，繼續假裝他的溫柔體貼，以著畢斯妲最為恐懼的聲音說著。

美蘿蒂望著這幕，疑惑卻也不安。

這不安是不明所以的，要給理由恐怕很困難。

「沒、我沒事！」說著，她踉蹌地站起，奪門而出。

畢史麥而的笑容消散，拍了拍方才給畢斯妲碰著的褲管，慢慢踱回床邊。

「畢史麥而，你跟畢斯妲殿下......。」

「看來，畢蓮娜殿下似乎保留了這個部分呢！」畢史麥而望了她一眼，冷笑著。

「畢史麥而......。」

「你何不去問殿下呢，她也許會考慮告訴你呢！」畢史麥而脫掉鞋子，鑽進被子中背對美蘿蒂，不再開口。

而美蘿蒂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，轉身離開他的房間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怎麼了，這麼晚了還不睡？」尼藍嘉打開房門，當發現門外竟站著莫爾斯，表情顯露了些驚詫。

或許是那個表情誇張地近乎招搖，引起了莫爾斯的不悅，雖然他還是忍住了。

「我以為隊長的口風應該夠緊。」他用餘光注意了左右，才有些顧忌地低聲說著。

「嗯，儘管相信我吧！」尼藍嘉雖有些疑惑，卻還是示意莫爾斯進屋。

這雖然不是莫爾斯第一次踏入尼藍嘉在侍衛隊宿舍的房間，卻是他們難得坐在椅上進行長談。

與莫爾斯一樣，尼藍嘉自幼就是孤兒，被侍衛隊專屬醫官，同時也是尼藍嘉親生母親的遠房表親，梅茵‧荷斯特收養，因而成為了侍衛隊的一份子。

與梅茵的親生兒子加揚卡不同，尼藍嘉沒有任何擔任醫官所應具備的才能，若非是馬克安前隊長那獨特的看人能力，只怕他現在還是一個沒人注意的小小醫官助手，而且醫術差勁。

梅茵的教育方式一直是很特別的，不只是尼藍嘉，就連加揚卡以及長女雪絲，都是住在侍衛隊宿舍，或許正由於如此，讓尼藍嘉得以有許多機會，訓練他那「天生的能力」也未可知。

而這也不表示，尼藍嘉與加揚卡和梅茵以及丈夫厄利‧邦卡斯的關係特別疏遠，實際上，就算是在職位上尼藍嘉已是二人長官，但私底下彼此的感情還是相當親密。

或許，這也是讓尼藍嘉對於莫爾斯與養父母的相處狀況，感到無法想像的原因。

但這也同時是，讓莫爾斯對於尼藍嘉雖不討厭，但也不能苟同的主因吧！

「隊長，對於洛的死，你懷疑過嗎？」

「你這句話，是什麼意思？」

「嗯，也是呢，就連我都不覺得懷疑了！」莫爾斯道，然後眼神閃著怒意，「都是那個畢史麥而大人，難得看他可以哭成那樣，不管是誰都會被騙吧！」

那可是，冒著生命危險在哭，也難怪冬耘可以被騙過。

想到這裡，莫爾斯雖然沒有顯露在表情上，心底卻是更為憤怒。

「難道說......。」

「這要怪洛那傢伙太亂來了，如果不是他冒險去見分華登夫人，又正巧被我遇上，事情也不會變得這麼複雜。」

「是嗎？」尼藍嘉不帶任何情緒的那樣說著，眼神卻變得有些複雜。

莫爾斯觀察著尼藍嘉，卻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提更多。

不過，既然都開了個頭，那就沒有保留的必要了吧！

所以，在確定尼藍嘉可以接收後，他又繼續開口，說了關於分華登下落的事，以及那天二人的交談。

然後，在尼藍嘉可以回應自己前，他便率先道別，離開了那處讓他作嘔的空間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那麼，開始報告吧！」偌大房內的U型沙發上，典綺相當莊重的坐著，望著美蘿蒂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慄。

很具威嚴，也很冰冷的眼神。

是如何的環境，才能夠造就如此的一雙眼神呢？

「是的。」美蘿蒂恭敬的行禮。

早在她進入典綺的寢室時，典綺便下令其他僕役紛紛退下，因而此刻，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。

典綺望著她，示意她開始報告。

「根據這三個月以來的紀錄，小臣以為，畢史麥而大人的狀況很糟，可能......。」

「可能如何？」

「如果一直如此下去，也許......，」美蘿蒂握緊擺在一旁的雙手，「撐不過一年。」

「你確定？」如果有任何愉悅的情緒，典綺並未顯露在表情上，就連眼神亦毫無改變。

但是，從她說話的語調中，美蘿蒂還是可以感受到分毫。

只是，那些，美蘿蒂仍然摸不透是何種情緒。

這個女人，會為那個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孩子的死，感到一點悲傷嗎？

「小臣不能說得相當肯定，但絕不會相差太多。」美蘿蒂再度行禮，實則是為了掩飾她隱藏不住的難受眼神。

這到底，是個什麼亂七八糟的國家！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芽提，你感冒了嗎？」在醫務室外頭遇上副隊長芽提‧喬卡知，尼藍嘉顯得有些意外。

「什麼嘛！我就不能夠感冒嗎？」芽提瞪著尼藍嘉，表情有些不悅。

身為五位副隊長中最為資深者，在尼藍嘉初接任此一職務時，雖沒有班比諾‧坎薩頓茲那樣明擺著與尼藍嘉作對，卻也時常採取相當不合作的態度應對，當時讓尼藍嘉頗為頭痛。

但或許正由於尼藍嘉所獨具的領袖特點，讓他得以在五年之內，令所有副隊長對他心服口服吧！

所以此刻，尼藍嘉是很明白的，芽提的不高興，並不是不屑，而是身為長輩的他，有些難為情的表現。

「抱歉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」尼藍嘉苦笑著，「那麼，就好好休息吧！」

「知道了啦，謝謝隊長。」像是覺得自己的口氣也太無禮，讓芽提只能匆匆道謝，便快速離去。

「還是老樣子呢，不管幾歲都像個小孩。」

門從後方打開，走出的是侍衛隊專屬醫官助手，客妮安‧賓那。

「午安，客妮安阿姨。」尼藍嘉微笑著。

客妮安小梅茵六歲，打從三十年前，她接任皇宮侍衛隊專屬醫官便擔任助手至今。

由於皇宮對於侍衛隊的不重視，因此專屬醫官只能一人，而且與一般的醫官編制不同，身為助手雖然工作可能與醫官無異，卻不真具備醫官資格。

只是侍衛隊如此龐大，雖然不像軍隊時常有傷亡情形，但難免也需要多一些人照料，因此助手的數量，通常都不會只有一人，而這些助手中，更多得是能力早已勝過皇宮醫官系統的許多醫官們，例如客妮安就是一個例子。

而在尼藍嘉當時於此擔任助手時，主要負責指導的人也是客妮安，而非他的養母梅茵。

或許正由於如此，尼藍嘉對客妮安一直相當尊敬，只要是在私下的場合，一定尊稱她一聲阿姨。

「隊長想找你母親吧，那就進來等吧！」客妮安微笑著，示意她與自己走進醫務室。

熟悉的藥草氣味撲鼻而來，讓尼藍嘉有些不自禁的在門口駐足。

若不是當初馬克安前隊長在這裡與自己相遇，現在會是如何，他還真是不敢想像。

「怎麼了？」感覺到他停下了腳步，客妮安轉身看著他問著。

「不，只是想起了很多以前在這邊學習的事。」尼藍嘉笑著答道。

「是嗎，那時候隊長真的很糟糕呢！」像是也想起了那些往事，客妮安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深了。

「麻煩別取笑我了，客妮安阿姨。」尼藍嘉困窘道。

然後，彼此都笑了起來。

「最近隊長很少來這裡呢！」在醫官休息室椅上落座後，客妮安替尼藍嘉與自己各倒了杯熱綠茶。

「嗯，記得剛接任的時候幾乎天天往這裡跑。」

「有時候還邊訴苦邊哭，根本就是個小孩子！」客妮安說著，又笑了起來。

「別再說了啦！」尼藍嘉一口茶剛嚥下，差點就被嗆到。

「不過，我明白的，那時候隊長真的很辛苦呢！」

「一切都過去了，就算我根本沒什麼才能，副隊長們現在都對我很好，也很願意尊重我的意見，這讓我非常感激。」尼藍嘉放下喝了幾口茶的茶杯，輕笑地說著。

「這種話不該只在我這裡說，應該說給大家聽比較好吧！」聲音從後方飄過來，讓尼藍嘉與客妮安都站了起來。

「媽，好久不見。」尼藍嘉微笑道，並且望向旁邊的加揚卡，「還有加揚卡哥。」

「爸跟姊說你八成忘了我們，以前還常去他們那邊的。」加揚卡有些不懷好意地說著。

亞妲的皇宮侍衛隊，五個副隊長各管理十支小隊，而每個小隊的隊員含小隊長為十五名，至於隊長，則擁有管理所有小隊的權力。

梅茵的丈夫厄利‧邦卡斯，以及長女雪絲‧荷斯特，都是隸屬於莫爾斯‧馬各洛音轄下小隊的小隊長。

「可是，我沒有......。」

「加揚卡，別鬧尼藍嘉了！」梅茵制止著，然後面露微笑地看著尼藍嘉，「最近很忙吧，怎麼有時間過來？」

「媽，也別連你都跟著尋我開心啊！」

「不，我可是認真的，距離上次團體集會時看你，可是消瘦了不少，要好好照顧自己，否則要怎麼照顧到整個侍衛隊啊！」梅茵苦笑著，朝兒子走近。

侍衛隊的團體集會為每週一次，但醫官並不需要每次參加，只有遭遇特殊事項，才會接到開會的通知。

「我明白。」尼藍嘉雖未道歉，但臉上卻寫了不少歉意。

「那麼，我們就先出去了！」客妮安說道，然後望了加揚卡一眼，後者點點頭。

於是，那小小的休息室內，便留下母子二人。

「很抱歉，雖然確實是有事才來找你的，但我實在不能說是什麼事。」尼藍嘉率先開口道。

就算尼藍嘉不這麼誠實，基於二十四年來培養的母子默契，梅茵也能很快猜測得出，有件不算簡單的事，正困擾著兒子。

她不會心靈感應，或是與感應心靈相關的任何咒術，因而根本難以得知是什麼事情讓尼藍嘉如此煩惱。

但如果能夠做些什麼來減輕他的負擔，就算只是一道坐著聊些不著邊際的閒話，她也相當樂意。

這是身為一個母親的責任以及義務。

「總之，一起喝杯茶吧，難得有空來了！」梅茵輕笑道。

「嗯，謝謝你，媽。」因為母親體諒的話語，尼藍嘉露出感到安適的笑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在冬耘房內，美蘿蒂向冬耘、畢史麥而以及雅提傳達方才典綺下的命令。

「解除了？」雅提的表情很是意外。

「你該不會，對陛下胡謅了什麼吧？」畢史麥而輕笑著，然後目光掃過不遠處靜默坐著的冬耘。

「我沒有。」美蘿蒂道，表情卻不是很開心。

要怎麼開心得起來，面對方才那種詭譎的畫面。

「這樣不錯呢，起碼不必連我在宮內晃盪，都需要有個人陪。」畢史麥而站了起來。

「不過，那件事還是沒結束，我還是，每天都要去替你檢查。」

「啊啊！那還真是麻煩呢！」畢史麥而輕輕一笑，然後朝著門口走去。

雅提看著他的背影，又看向冬耘，卻沒有開口。

美蘿蒂輕咬下唇，亦是無語。

已經，不再能夠說些什麼了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(亞妲曆典綺49年，蘇妲)

見到遠方馬車前列隊的歡迎隊伍，一股不悅油然而生，但畢蓮娜只是維持自己一貫的態度，不讓隨行的大臣感受到。

雖是在鄰國，且與亞妲並列「魔界八妲」(具備「以女為王，女尊男卑」等特色，在該地區前八個強盛的國家」。另外，亞妲為「魔界八妲」之首)之一，但畢蓮娜卻與其它歷任魔界巫女不同，在蘇妲並沒什麼特別的朋友，而此趟來訪，也不是為了什麼特別的事，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！

或許是個性使然吧！就算是在亞妲，她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親近的王族或是大臣。

大家都覺得畢蓮娜待誰都和善，卻也距誰都遙遠。

假裝與武裝，很久以前，她就知道，那是自己天生注定要學習的才能。

「我們下車吧，坦納利大人。」馬車停下，畢蓮娜對著身邊的大臣微笑。

對方則是恭敬的點點頭。

她們下車，然後，畢蓮娜在心底又嘆了口氣。

嗯，那就開始吧！

身為亞妲的魔界巫女，所閃避不了，必需配合演出的鬧劇。
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