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灰蛾》第三十二章(完) by 優加

 「因為不希望你在未來偶然發現而有所誤會，所以，我還是決定告訴你真相，即使這是違反我與他們間的約定。我希望，你不要因為被留下，而恨他們，正是因為愛你，他們才自願結束生命。」他依然記得，父親說這些話語時，表情相當悲傷。

與其說是恨，不如說是腦中一片空白。

下意識望向自己乾淨的左臂，他從未想過，自己與鄰近的那座皇宮，關係如此密切。

即使，他從未屬於那裡。

第三十二章

(亞妲曆典綺49年，亞妲)

「請溫克先生協助的事項很簡單，我需要你絆住冬耘先生，最好是離皇宮遠一點的地方。」

「這點應該不難，不過你想做什麼？」

「我需要冬耘先生的身分，否則無法接近畢史麥而。」

「這種事情，怎麼可能辦得到！」

「倘若我最初便未透露本來的口音，溫克先生是否會錯認呢？」房內燈光忽然亮起，而談歷斯則因為望見站在眼前的人，感到驚訝不已。

「我不曉得，你能夠做到這樣。」談歷斯苦笑道，「只是，畢史麥而呢？」

「只要他無餘裕使用『心鍊』，就不會被發現。」

「可是，心音......。」

「你現在不也在聽著我的心音，仍感到懷疑嗎？」

談歷斯驚訝地看著他，然後露出苦笑。

這個人，還真是不可思議。

真不敢相信，他僅長自己一歲。

「那麼，就拜託你了，溫克先生。」話語方落，房內的照明再次瞬間熄滅，連同氣息。

談歷斯嘆了口氣，著衣起身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(亞妲曆典綺49年，亞妲近郊)

畢史麥而因為感受到「冬耘」的氣味而睜開眼，卻看見瓊辰低下頭來舔舐他的傷口。

然後，因為止血使用的咒術透露氣味，才讓他驚訝的看著「冬耘」。

出血狀況十分嚴重，本來以為應該不可能止住了，卻因為目前的恢復狀況，再次感到詫異。

大概是因為瓊辰，他沒有懷疑，但如果沒有瓊辰，他可能還是不會懷疑吧！

「我不知道，你也會說古文。」

「你不知道的事情，還多著呢！」洛苦笑說著，施術的手卻沒有停下，然後因為確認血已完全止住，又再度施下補充血液的咒術。

「為什麼？」

「我本來拿不定主意，是瓊辰讓我下定決心的。」

「是嗎，謝謝你。」畢史麥而苦笑，但或許是恢復了稍許氣力，又開始危險的大口喘氣。

洛嘆了口氣，彎身替畢史麥而調整呼吸，然後確認他狀況許可，將他放上瓊辰，並在他們周遭上了隱蔽的結界。

「殿下的記憶......。」

「雖然稍微粗糙一點，但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，而且速度也比較快。」洛說著，面露自嘲的苦笑，「那畢竟是我熟悉的東西，你不必擔心。」

「直接去美蘿蒂那裡，這邊處理完我就過去，麻煩你了，瓊辰大人。」洛輕拍瓊辰，然後說道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雅提走到據說是「恆垠」被發現的洞穴外頭，可以說是根據直覺。

她一直能夠感覺瓊辰與畢史麥而很親近，所以，或許會想來這邊見他最後一面。

然而，身為秦利巫女，就算是為了尋找地位高過自己的瓊辰，她其實仍然沒有權限進入目前被皇室封閉的山洞中，於是，她能做的也就是站在這邊等待。

就在這時，她看見前方有一個漸次明晰的身影，伴隨著熟悉的氣味。

「畢蓮娜殿下。」她向對方行禮，但畢蓮娜卻只是筆直朝著她過來，腳步有些不穩。

這是怎麼回事？

難道是因為殺了畢史麥而，讓她打擊太大？

靠近一看，畢蓮娜的雙手沾滿血跡，甚至身上還被潑濺了一些。

而且，她的衣著還有些許被火焰灼燒的痕跡。

然後，畢蓮娜朝著她倒過來，昏了過去。

洛站在洞口望著前方，看見冬耘因為接獲雅提通知前來，而暗自鬆了口氣。

雖然用失憶之類的咒術讓畢蓮娜失去記憶，但畢竟也讓侍衛隊員看見了，最好的狀況其實就是冬耘親自現身，雅提的出現，提供這個狀況最好的解答。

只不過，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繼續尋找瓊辰就是了！

總之，他這邊的動作也算是告一段落了。

看著冬耘穿過自己，奔入洞內，他於是發動結界，離開洞穴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(亞妲曆典綺49年，蘋絲)

畢史麥而睜開雙眼，看見趴在床邊睡著的洛，立刻坐了起來，然後因為耐不住疼痛而皺了皺眉。

小心轉動身體，環視四周，是個陌生的房間，被褥跟家具看起來都還很新。

這裡大概是蘋絲，而那些應該是洛準備的。

雖然未曾聊到，但在結束力雅可之後，洛應該能夠拿到集團的財產，因此要建造一處房舍應該不是問題。

不過，這一點也不重要。

輕輕搖了搖洛，卻意外發現他竟在發燒，讓畢史麥而搖動的力道又加大了不少。

看洛還是沒反應，他抓起洛的手探著脈象，然後確認洛只是因為太累才發燒，而鬆了口氣。

他已經越來越弄不懂，洛為什麼必須為自己做到這樣。

甚至也開始懷疑，當初他之所以察覺洛的間諜身分，會不會其實根本是洛的意思。

「早安，畢史麥而。」洛抬起頭，對著他笑道。

「真是個笨蛋。」

「哪有人一張開眼睛就罵人笨蛋的。」洛邊說邊開始替他進行檢查，並且進行必要的治療。

「洛，你那個時候，其實是想死的吧？」

「怎麼突然這麼問？」如果說他的表情中有任何驚訝，那麼畢史麥而完全看不出來。

「你沒有做錯，謝謝你，不計一切的救了我。」

「我也要謝謝你，讓我做了意想不到的夢。」洛微笑道，結束了給畢史麥而的治療。

「意想不到？」

「我的父親。我已經很久，沒夢到他了。」洛仍是笑著，但這回，笑容中卻帶著些許悲傷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(亞妲曆典綺49年，亞妲)

「所以，你認為那真的是他的屍體？」典綺望著站在下方的冬耘，語調冷淡。

就連她自己都感到這提問相當滑稽，但仍是不得不問。

雖然，她也找不到冬耘說謊的理由。

「秉陛下，微臣已確認過，被焚燒的屍體的血液與部分屍塊，確實屬於畢史麥而小將。」

「『制約』呢？」

「儘管無法作為追蹤方法，但起碼現刻並未被解除。」

「那麼畢蓮娜呢？」靜默片刻之後，典綺復又問道。

「殿下身上除了有『心鍊』痕跡之外，還有少許洗腦的藥物痕跡，但並不會對殿下身體造成太大影響，除了在效果退卻前需要昏睡數日之外。」

此刻他們談話地點是側殿，畢竟有些細節不是能夠在大殿談的。

「我知道了，你下去吧！」

「是。」

不知道為什麼，典綺就是感到心神不寧。

她並非懷疑冬耘，但假使相信了畢史麥而的死，自己到底有什麼好擔憂的？

莫非，儘管只是稀少得彷彿不存在，在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心底一角，她其實是後悔著的。

「可惡。」儘管這偌大空間內只有她獨處，她仍是壓低了音量輕罵。

然後，優雅而美麗的臉上，是再也掩飾不了的苦澀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(亞妲曆典綺49年，蘋絲)

「讓我來吧！」接過美蘿蒂尷尬拿著的清洗工具，洛靠向瓊辰，說道。

「洛，畢史麥而好嗎？」

「雖然並不好，但還暫時能夠撐下去吧！」

「毒已經解了，但是......。」

「總之，你就去陪著他吧！」

「嗯。」美蘿蒂咬著唇，儘管有太多話想說，卻仍舊開不了口，只是轉身離去。

然後，快走變成小跑步，最後則是快速衝入建物內。

大概是覺得很失落吧！

不論是替畢史麥而治療的事，或者是照料瓊辰的事，她都施不上力。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，尤其是瓊辰，原本就是貴族性格一樣，很難讓人親近。

「瓊辰大人，你不會是知道我的秘密吧？」蹲下身子湊近對方，洛苦笑問著。

而瓊辰看著他，態度雖然還是冷淡，卻好像是默認了。

「你已不是亞妲王族的臣了，所以稍微放鬆一點無所謂吧，畢竟在這裡的，只有被除名的王室。」洛說著，這回卻是笑了。

微風徐徐，是個舒爽宜人的天氣，儘管在洛內心的苦悶並未因此而緩解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(亞妲曆典綺49年，亞妲)

站在亞妲皇家墓園前，典綺先是望向一旁隨她而來的冬耘，然後才邁出步伐。

她的目的地，是一處已建了將近三十年的墓碑。

墓碑之下，葬了她最摯愛的姊姊，典伊芳公主，以及他的丈夫，前侍衛隊長文希則‧馬克安。

「冬耘，你還有在找尋畢維爾的下落嗎？」

「秉陛下，是的。」冬耘低頭答覆，內心卻有些意外。

今日是典伊芳與丈夫忌日的前五天，他原是有些納悶典綺找他前來的原因，然後才因為典綺的問題，而恍然大悟。

儘管並非他們夫妻的，但這日，原本是那個帶著紅字的男孩，畢維爾的生日，而甚至也該是他的忌日。

「別找了，反正都過了二十九年。」

「......是。」

「至於畢史麥而，倘若『制約』沒解開，你就當成他真死了吧！」

「是，微臣遵命。」

「冬耘，你認為我冷血嗎？」

「......。」

「倘若我沒說要殺畢維爾，他們夫妻便不會自殺，為此，我確實感到相當後悔。但即使生下畢史麥而，我仍然無法理解姊姊的心情。」

「陛下，容微臣僭越，但微臣認為，那是因為陛下您與典伊芳殿下身處的立場不同。」

「真是迂腐的回答呢！」典綺望了他一眼，苦笑，「你離開吧，在外頭等著便是。」

「是，微臣告退。」

「你並不恨我吧，姊姊。」確認冬耘的氣息遠去，典綺看著墓碑，表情悲傷說道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(亞妲曆典綺49年，蘋絲)

「洛，我記得明天是你的生日，當然，前提是你告訴大家的生日是真的。」幫畢史麥而結束治療時，他開口說道。

「除了個性跟能力之外，其他都是真的啦！幹嘛，你想幫我慶生嗎？」

「雖然參加過幾次小隊裡的慶生會，但我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幫人慶生。」

「那就不用了，而且你乖乖躺著讓我放心，就是最好的慶生方式。」洛說道。

「你也討厭過生日嗎？」

「我最後一次讓人慶生是十歲的時候，根本就已經忘了到底喜不喜歡了。」

這句話，大概是謊話。

畢史麥而看著他，卻還是決定別問清楚。

而就算這種時候聽洛的心音，應該也只能聽到一樣的答案，還不如別浪費力氣。

這些日子的相處，讓畢史麥而發現了一件事，那就是，對於洛耳克里安‧分華登這個人，他根本完全不了解。

除了他的樣貌、年齡、身形以及出身，剩下的，也都只是先前他所假裝的形象。

所以，洛越是試圖表現真實的自己──儘管多少還帶著些習慣性的說謊──，他越是感覺陌生。

另外，語言也是個讓畢史麥而極其困惑的部分。

洛的亞妲語說得相當流利，但照理說，成長環境在侍衛隊，回到亞妲又幾乎都待在軍中，他習慣的語彙應該是接近平民才是，但偶爾他的話語中，卻會摻雜一些貴族文官之類，有受過相當教育才可能習得的語句，這絕非力雅可的訓練所致。

還真想多知道一些關於他的事，但除非洛打算透露，否則，自己也只能耐心等待了。

「對了，明天你要外出買東西吧，也幫我帶幾本書吧！」

「你想看什麼？」

「什麼都好，如果沒有亞妲語的書，通用語也可以。」

「你講的是瑟利斯通用語吧，那種書反而不好找，好吧，我想辦法去找找看。」

「在魔界其他地區，還有別的通用語嗎？」

「你不會還想學新的語言吧！」洛忍不住皺眉，卻讓畢史麥而笑了。

「總之，你幫我選吧，反正買書的人是你，看不懂的我也有得問。」

「知道了啦！只是打發時間，要求也太多了。」也不知道是不是認真在抱怨，洛只是這麼說著，然後站了起來。

他到底察覺自己的想法沒有，畢史麥而不知道。

但畢史麥而總覺得，無論洛現在隱瞞了什麼，都不是為了他自己。

「洛，不管怎樣，我都相信你。」

「幹嘛忽然說這種話。」

「怕你不相信，所以我再強調一次。」

「嗯，謝謝你，畢史麥而。」洛微笑回應道。

<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