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靈域偵探》第四部 No.4 第四章 by 琉香

第四章   期望   by 琉香

「等一下。」擋住芷心正要插下鎖孔的鑰匙，峰因伸手按下門鈴。
「可是......。」芷心本來想說話，卻因為門一下就打開了，只能閉上嘴。
然而，來應門的人，卻讓二人都吃了一驚。

「云惟叔叔？」「師父！」

「怎麼了，我不可以出現在這邊嗎？」笑著替二人開門，云惟的表情顯得理所當然似的。
「可是，云惟叔叔你很少過來啊！」
「只是忽然想見見邑嫻，所以就來了。」
峰因瞪了云惟一眼，很清楚他在胡說八道，卻已經不打算追究。
芷心穿過云惟，將吉他拿進房去。

「不覺得，該挑個芷心不在的時間過來嗎？」云惟輕笑問著。
「我倒覺得，師父不在，我的壓力會小一點。」
「請假裝我不在。」
「我才不可能辦得到！」峰因嘆了口氣，然後一臉嚴肅地，轉向臉色難看得盯著自己的邑嫻。

「我應該說過，希望你可以離芷心遠一點。」
「我今天，就是為這件事情而來，請邑嫻阿姨聽我說。」儘管知道這種恭敬態度面對邑嫻沒用，但除此之外，峰因也想不到其他辦法。
「我並不想聽。」
「拜託你，邑嫻阿姨。」峰因向她鞠躬。
邑嫻嘆了口氣，然後扭頭望了云惟一眼。

「呈風忽然說想去接芷羽我就覺得奇怪了，原來是你們兩個串通好的。」
如果是過去的呈風，根本不可能做這種事。
但邑嫻其實是感覺困惑的，她不解丈夫何以能如此信任眼前的妖怪。
起碼自己，根本辦不到這點。

「用上串通這個詞，有點嚴重了吧！」後面的門忽然打開，是呈風牽著二人的小女兒，目前國小三年級的唐芷羽。
峰因沒有抬頭，還是保持著鞠躬的姿勢，卻覺得有點頭痛。
不過，呈風應該也很清楚的，他多說話只會讓峰因的立場更加為難，這也是為什麼他之前並未在邑嫻面前表示意見。

「芷羽，你先進房間去。」邑嫻臉色難看，但還是轉過頭來對小女兒說話。
「邑嫻......。」
「邑嫻嬸嬸，你有必要用這種態度對待峰因嗎？」芷心出現在他們身後，大概也是聽到了方才的對話。
「我是在保護你，芷心。」
「峰因他又不會傷害我，而且，這次要不是峰因，我早就死了。」
「要不是他，你也不用接下這麼危險的案子。」
「不是的，是我不聽峰因的話，硬要跟對方拼，事情才會變成這樣的。」

「好了，你們打算在芷羽面前吵架嗎？」呈風無奈地制止著，或許也覺得自己根本沒立場開口，於是牽著小女兒進了房。
或許是被丈夫責備了，想想自己也是過於衝動，於是邑嫻嘆了口氣，面向峰因。
「好吧，你要說什麼就說，說完了快走。」
「謝謝你，邑嫻阿姨。」峰因則總算抬起頭來，表情嚴肅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冷漠的眼神，彷彿被枷鎖給束縛的野獸，只要那脆弱的牽制被消滅，就會在瞬間朝著自己猛撲過來。
噁心，黏膩的感覺，是週遭的空氣，沾染著皮膚，儘管不是實際存在著，卻又是那樣可以輕易被察覺。
那些傢伙並不強，但誰說要很強才可以殺了現在的自己？
不知道為什麼，他忽然很恐懼那些目光，於是靠了身旁的男人更緊。

「請放了他。」
「秦重毅，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？」
「我知道，我以我靈委會幹部的頭銜做交換，請讓他自由。」

「哼，交換？那麼那些死去的靈域偵探的生命呢，你拿什麼換？」另外一個眼神兇狠的傢伙冷笑開口。
對，就是這樣，別做傻事。
自己本來就該被處死。
反正活著也不會有什麼快樂的事情發生。

自己的誕生，注定就是要這樣了無意義的結束。
誰叫自己不但不是人類，也不像個真正的妖怪呢？

「靈委會只是擔心他的行動不受控制吧？」後面不知道是誰開口說話，態度散漫卻又給他一種莫名的親切感。
「Pheb，你給我閉嘴！」
「憑甚麼叫我閉嘴，我的職銜與你同等吧！」
「哼！」或許是自知辯不過，那人冷哼完之後便坐了下來。

「如果這樣還不夠，我可以交上我的執照。」一旁的男人又開口了。
「還有我的，要靈域偵探醫療員的也可以，反正我當得有點膩了。」
「還有我的。」正前方一個陌生男人道。

「Shonse，你只是列席旁聽，請不要插嘴！」另外一個幹部吼道。
「那麼，以『Choose』的身分，就能開口了吧！」陌生男人旁邊一個年紀稍長的女子微笑道。
「Dinney，就算身為『Choose』的老闆之一，這行為也太......。」
「這是我們四個共同創辦人之間的協議。」女子身旁那始終沉默，且態度冷淡的男子目光掃過他，然後站起發言。

好混亂。
他忽然發顫起來，不是因為冷，但也不是因為恐懼。
大概是因為貧血的關係吧！
他抓著身邊男人的衣袖，希望可以擺脫那種不舒服的感覺，卻在最後還是因為撐不住，而跪了下去。


「啊──！」
「峰因！」張開雙眼，眼前臥房的門忽然打開，衝入了焦急但溫柔的聲音。
「師父......。」
「還好吧，又做惡夢了嗎？」云惟心疼的把他抱入懷中，然後因為感覺到他的體溫而皺起眉來。

從審判之後，因為許多考量，峰因於是被迫來這邊跟他們同住，轉眼也過了二年，但他還是經常發燒跟貧血。
這樣下去，當初重毅跟Pheb的期望，只怕......。
「師父，你知道為什麼嗎？」
「嗯？」
「我不懂為什麼爸爸要救我，我老是想著這個問題。」
「很多事情，根本不需要為什麼啊！」云惟輕笑答著，心底卻其實跟峰因同等疑惑。
當然，他並不覺得重毅真如他所表現的那樣，對許多事情都不在乎，然而，即便是好友的孩子，也不該為了他而賠上一切，這完全不是重毅的作風。
到底是為什麼呢？

「是嗎？」峰因的表情中帶著困惑，但或許也知道云惟無法給自己解答，於是沒問下去。
「再躺一下，我去拿藥過來。」
「嗯，謝謝師父。」峰因盯著云惟關上房門，然後默默地流起淚來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我不會接受的，說起來，讓一個妖怪當靈域偵探經紀人原本就是錯的。」
「邑嫻，你怎麼說這種話！」呈風插口道。
「本來就是這樣。」
「那麼，讓我這種妖怪當靈域偵探，也是錯的囉？」一旁的云惟開口道，語氣平淡地讓峰因不由得轉過頭去。
每次都這樣，如果可以把心底的情緒表現得再明白點，當初可能就不是這樣了。
但正因為對象是邑嫻，所以根本辦不到吧！
峰因心底感覺很苦，他覺得因為自己的關係，已經把根本不相干的云惟給拖下水了。

「云惟......。」呈風想說什麼，卻只能嘆了口氣，沒真的把話講出來。
「不要曲解我的意思。」邑嫻顯得不悅。
「但在我聽來，你確實是這個意思。」云惟的態度平靜依然，對比著邑嫻的激動，有些諷刺。
「你跟他又不一樣。」
「沒什麼不一樣吧，我們都是人類跟妖怪的混血。」
「當然不一樣，云惟你又沒殺過人！」
「邑嫻！」呈風吼了出來，讓邑嫻嚇一跳似的轉過頭去。
雖然不是毫無脾氣的，但呈風甚少對她這樣。
一旁的芷心也讓堂叔給嚇到，但並不覺得呈風的態度過分。如果剛才呈風沒開口，那麼如此發言的人可能就是她了，可能礙於晚輩身份，不致這樣直接，但還是會說話的。

她轉頭看著峰因，對上了他受傷的目光，跟著嚇了一跳。
倒不是認為峰因不在乎這些，只是這類的情感，她很少看峰因表現得如此明白。
但峰因並沒有發現她的目光，而是把注意力全放在一邊的云惟身上，彷彿他並不在意自己遭受的傷害一樣。
自己是不是，也有所誤會了呢？

「我說錯了嗎？」邑嫻冷冷回道。
「你明明知道......。」
「呈風叔叔，可以了。」峰因開口，卻帶著點歉意。
眾人沉默下來，轉頭看著峰因。

「我原本就是打算，把該說的話說完，然後就走。而且，邑嫻阿姨你起碼不反對，芷心暫時跟筵翔搭檔，繼續處理這個案子吧？」
「那當然，這是兩回事。」
「秦峰因，你到底在想什麼？」芷心開口，而且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麼氣。
「你們兩個又不是非我不可，而且筵翔本來就是爸爸負責的靈域偵探，我也是兩年前才從爸爸那邊接手的。」
「可是......。」
「那麼，十分抱歉打擾了。」峰因慎重說著，接著站了起來。


師徒二人靜默走著，就算已經距離唐家很遠，還是沒人開口。
「對不起，師父。」
「......說什麼對不起，我才覺得，如果我沒有在場，事情搞不好不會這麼糟。」云惟苦笑道。
「可是，我原本就對這件事情不抱期望啊！」
「是嗎？」
他當然知道，峰因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有資格進入人類的世界，之所以總是冷漠看待一切，也只是希望在受傷時迅速抽身罷了！
這些年他是世故了些，但那也不過是表面上的。

「我本來，就沒有那個資格。」峰因微笑說著，彷彿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。
「可是......。」
可是什麼？
云惟心底悲哀想著，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，何況要說服峰因。
看著峰因，他的內心感覺更加苦澀了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他還記得，血液潑濺在臉上時，那種溫熱又腥臭的氣味，大概因為是妖怪的血，所以跟平常習慣的味道不太一樣吧！
手臂遭砍傷，身上因為咒縛而失去力氣，儘管如此，他還是不顧一切拚命逃著。
不，正確來說，是另外一隻手牽著他，死命逃著。

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，那隻手赫然鬆開。
手臂上，又是一次血紅且熱燙的觸感。


芷心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入墓園，看著蹲在墓碑前的峰因，卻忽然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叫他。
只見他失神般地看著墓碑，手指滑過上面刻著的數字，最後停留在最光滑的一塊，定定著凝視。
然後，一道清澈的淚，從他眼角落下。

她當然不是以為峰因不會哭，只是，她鮮少看見峰因如此缺乏防備。
她甚至懷疑，峰因有沒有發現自己就站在他附近。
但是，不管怎樣，她還是不敢有所動作。

彷彿等了好久，峰因才忽然站起，而且面露訝異。
「秦峰因......。」她十分猶豫地開口。
「你來這邊做什麼？」峰因轉身背對她，擦著方才流下的淚，或許是覺得有些難為情吧！
然而那語調，讓芷心有點擔憂。
「我......誰叫你躲著我！」
「我們已經沒必要見面了吧！」峰因冷冷開口，然後這才轉頭看她。
「就算你已經不是我的經紀人，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啊！」

「朋友？一個妖怪和一個人類嗎？」
「你這麼在意嬸嬸的話幹嘛！」
「我只是覺得很麻煩而已，而且，以前你不是老說讓我當經紀人很討厭嗎，說我總是接一些亂七八糟的案子，又說我們倆個性根本合不來，現在可以換經紀人，你應該很高興吧！」峰因冷笑說著，但芷心卻沒有被激怒，只是悲傷地看著他。
「邑嫻嬸嬸她，不只是要你跟我結束搭檔關係，對吧？」
「......。」

「我真的不懂，嬸嬸她根本不討厭妖怪的，為什麼就只對你這樣，可是我沒這麼想啊，峰因，你就不能相信我一下嗎？」
「相信你，對我有什麼好處？」
「那個......。」
「沒事的話，我要走了。」峰因冷淡開口，然後不等芷心回答，便逕自轉身走開。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