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暖晨》之四 第一章 by 優加

第一章   茶

這天，下午的「暖晨」，闖入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客人。
用「闖」也太冒犯，總之就是一個和這種咖啡店搭不上線的人。
那是個頭髮全白的老人家，看起來就算沒有七十歲，但也快了吧！

他旁若無人的坐在靠牆的四人座上，甚至就這麼拿起攜來的報紙翻看著，絲毫沒有想跟服務生點餐的意願。
由於今天不算忙碌，亞河當然也不介意這麼一個人佔著四人座位，只不過他不點餐，就真的很讓人困擾了。

「請問這位客人......要點餐了嗎？」
「我來吧！」對於就站在座位旁邊，面對著不肯打理的老人而不知所措的女服務生，書臨笑著接過了菜單。
今天是請了特休，然後因為無聊就跑來幫忙了。
至於薪水則是免費的一杯咖啡，反正原本就是義務性質。

女服務生對於書臨投以感激，然後就趕快去服務剛進門的客人了。

書臨看了看老人插在一邊耳朵上的助聽器，然後拿起菜單。
「老爺爺，請問你要點餐了嗎？」他彎腰低頭，設法靠近對方。
「少年仔，你講啥？(年輕人，你說什麼？)」老人家從老花眼鏡後方抬頭看他，充滿疑惑的神情。
喔喔，原來是這麼回事。

「這位阿公，請問你要點菜了嗎？」書臨微笑著，用他勉強可以應付的台語問著。
「喔，歹勢捏，我當作這是茶店咧，原來是賣麵耶喔？(喔，不好意思，我以為這裡是茶館，原來是賣麵的嗎？)」或許是瞥見一旁正在用義大利麵的一對男女，老人面露幾分尷尬。
「不，這裡是咖啡店。」書臨不清楚咖啡店的到底有沒有台語，只好有點勉強的直譯，「嗯，不過有茶，看阿公你要啥？」
這樣亂來，應該不至於會被亞河罵吧？
書臨偷偷轉頭看著後面無奈的聽著他們對話的亞河，又趕快轉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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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後來呢，後來呢？」妤槿在他對面吃著鬆餅，根本笑岔了氣。
「後來亞河哥只好把那天去買來要喝的高山茶拿出來泡，而且幸好有一包那天才去買回來的南瓜子，不然一定很尷尬。」
「還敢說，你根本後來都坐下來在那邊聊天了。」亞河拿著妤槿點的薰衣草茶，有點抗議的語氣。
「有什麼辦法，他一直很客氣的要我坐下來，我不照做好像太不給面子了！」
「不過，看不出來我們的大作家『台語嘛會通』耶！」
「別糗我了啦，我還是第一次說話都說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！」書臨苦笑著。

「但說到這個，我還覺得書臨你真的蠻有長輩緣的。」妤槿把果糖倒入杯中，沖入薰衣草茶，攪拌著。
「你沒有嗎？」
「完全沒有啊，你也知道我是這種死樣子，以前不是都要孩子見到長輩就要叫嗎，我哪叫得出來啊！」妤槿苦笑著。
「他們一定都覺得你很沒禮貌。」
「早就這麼覺得了，我也無所謂了。」
「真的無所謂嗎？」書臨看著她，問著。
「真有所謂也沒辦法吧，又不是多熟，而且叫了又不能怎樣，這種禮貌感覺很無謂呢！而且就算爸媽難道就會一天到晚叫個不停嗎？」
「這倒也是，」書臨苦笑著，「不過，好像還是歪理。」

「對了，那最後到底怎麼跟那個老爺爺算錢啊？」妤槿不想繼續在那件事情上多做爭辯，只是問了下去。
「亞河哥也沒打算把高山茶拿出來賣，而且他也請我喝了一點，最後就用六十元算了，不過那茶好像還蠻合他意的，只是被嫌太淡了。」
「沒辦法，亞河哥跟我們一樣，都喜歡淡茶。」妤槿微笑道。

「不過，在認識你之前，我其實是不喝茶的喔！」書臨道，語氣中有幾分刻意的平淡。
「嗯，我看得出來。」妤槿則是大笑。
「真的假的？」書臨的語調雖然有點誇大，但心底是真的有些意外。
「真的啊，雖然我也忘了是怎麼察覺的，大概是因為你這個人感覺跟茶就是搭不起來吧！」妤槿還在笑。
「喂，笑夠了啦！」書臨又開始無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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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好大......。」女孩很驚呼出聲，而一旁的網路作家雖然沒有表露，心底也是驚嘆連連。
此刻，他們所處的地點不是咖啡店，而是距離咖啡店一段路程，一個近來成為店裡常客的老爺爺的家。
更明確一點，他們此刻身處並驚嘆的，是這個家的廚房。
女孩不知道坪數怎麼算，只知道單就這個廚房，就有咖啡店的一半大。

「對呀，很大吧！」老爺爺的台語，靦腆中卻有幾分自豪。
「阿公，你太太很會煮料理吧？」網路作家的女友問著。
而且，大也就算了，這邊的一塵不染，擺放整齊的廚具，看得出來老爺爺的伴侶有多喜歡這邊。
態度，和料理實在很有關係。

「對啊，我敢掛保證(我可以保證)，阮某(我的妻子)的料理是世界第一。」老爺爺微笑著，然而笑容之中，卻有著一抹落寞，「只不過，伊已經在十三年前......。」
「歹勢(不好意思)......。」作家女友覺得自己說錯了話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
不過，看著擺在那邊像是很新的醬油，實在沒法想像，這裡已經無人使用。
還有，擺在地上的那些看來十分新鮮的蔬果。

作家女友隨意晃了起來，然後對著一顆漂亮的大頭菜，落了淚。
網路作家扭頭看她，有些在意的握住了她的手。

老爺爺，一定是努力維持這裡，來懷念老奶奶吧！
女孩想著，並不覺得感傷，反而很感動。
能夠被一個人想念那麼久，就算不能長久，雖然有著許多遺憾，但又有什麼關係呢？

「阿公，這個菜摳能得吃嗎？(這個大頭菜可以吃嗎？)」女孩笑了笑，指著大頭菜。
「能行(可以)啊！你要吃嗎？」老爺爺回以笑容，「伊走了之後，我就自己煮，雖然沒那麼好吃，嘛能得過(也過得去)，你想要怎麼吃？」
「醃一醃就好，能行讓我自己做嗎？」
「好啊好啊！」老爺爺再度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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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先切成丁，」妤槿笨拙的切著大頭菜，把勉強算是丁狀的大頭菜，放進小鍋子裡，「然後加點鹽，稍微醃一下，不用太久。」
然後她轉身，看著旁邊在煮地瓜稀飯的書臨。

今天那個老爺爺又來店裡了，不知道為什麼。
可惜遇上了店裡公休，幸好書臨跟妤槿正好去找亞河借CD，就順道把老爺爺帶走了。
因為想讓老爺爺吃頓像樣的早餐，所以他們乾脆去外頭買了一些鹹鴨蛋跟罐頭，然後在書臨的公寓開伙。
對於偶爾會下廚的書臨來說是還好，但對於自從上高中就沒怎麼進廚房的妤槿來說，要做菜還真是個大挑戰。
雖然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。


「話說回來，你幹嘛買鹹鴨蛋啊？」
「對不起，我外公很愛吃。」妤槿吐了吐舌頭。
「啊，說到這個，我都忘了阿公喜歡吃稀的還是稠的。」書臨苦笑，走出了廚房。

妤槿開始倒起醬油，然後把醃了幾分鐘的大頭菜丁，放進醬油碟子裡。
「啊啊，真懷念呢！」她輕笑起來。

「懷念什麼啊？」進來查看狀況的梅琦看著自言自語的她，微微笑了。
「我外婆啊，以前有好長一段時間整個暑假一大早就被我媽帶去外婆家，所以都吃稀飯當早餐，那時候大頭菜可是外婆的招牌料理喔！」妤槿笑著答道，「雖然很簡單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，不過真的好懷念喔！」
「那麼，你那時候一定很期待暑假。」
「對啊，還有我兩個表妹，以及外婆家的小狗小白，整個暑假都玩得很開心。」

她們不玩扮家家酒，而是玩自己編劇的故事。
外婆家有很多植物，他們都會拿來假裝是藥草，不過老是把客廳弄得亂七八糟，倒是被大人唸過不少次。

「不過，一般人不是都把大頭菜切片嗎？」梅琦有點不解。
「雖然沒機會問外婆啦，不過，我猜是因為這樣不會太鹹吧，你看，這個一公分左右的大小的正立方體，這樣丟著頂多吸一半起來，配稀飯就剛好囉！」妤槿笑道。
「每天早上只吃這個嗎？」
「還有醃嫩薑喔，撕成一條一條，不過我吃不慣就是了。」妤槿苦笑道。

「阿公說他要吃稠的。」書臨從後面走進來，說得是台語。
「啊？」梅琦因為不太懂台語而一臉不解。
「稠的......跟我爸一樣，那你水不是加太多了？」妤槿笑了笑。
「還是他其實喜歡吃飯啊？」梅琦總算弄懂，卻有些苦惱的問著。
「好了啦，客人就不用操心這個了，快點去外面等早餐上桌吧！」妤槿笑著把她推了出去。

「對了，你是怎麼知道的？」妤槿把醬瓜夾進盤子，還有拉開麵筋罐頭的拉環。
「說不上為什麼，你感覺怪怪的，還有就是突然間在吃素，初一十五沒這麼多天吧？」
「我沒有難過喔，只是有點捨不得而已。」妤槿嘆了口氣，把剩下的大頭菜放進拉鍊袋裡頭，「......還有，可能有點內疚吧！」
「每個人，都會有不懂事的時候。」書臨苦笑說著，從背後把她抱住。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