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灰蛾》第八章 by 優加

「我根本不想去問『你會不會背叛我』這種傻問題。」他說著，臉上帶著如常的笑容。
「可是，總會有那種人......。」
「假若我問了，心底也不真的期待答案。」他冷笑，目光留在墓碑上，以及上面已然出現的名字。
我看著他，啞然。
「我知道你在想什麼，之所以可以這樣子，是因為我無法相信任何人，因為我知道大家都會背叛，不管原因是什麼。」他露出苦笑，站了起來。
抬頭望他，雖然對我而言仍是個孩子，卻是這樣高大、孤寂，並且遙遠。

第八章

(亞妲曆典綺48年，曼可肆)

有那麼一瞬間，扶蘭德真的以為，畢史麥而會衝向前去，拔劍殺了那名首領。
當然，他並不真的相信自己的這個「以為」，只是相當單純的妄想著罷了！
畢竟，畢史麥而從來就不是一個率性妄為的人，他會胡來，也絕對是經過一番普通人辦不到的深思的結果，而對一般人來講，那麼短暫的時間所得到的結論，理所當然該是不假思索的直覺，這個，就是大家對於天才的誤解。

「去啊！在叫你呢！」突然，畢史麥而冷笑地這麼說著，對象，則出乎眾人意料的，是他身旁的分華登。
自然，扶蘭德、冬耘以及雅提都因為早已知情，而毫不顯訝異。
冬耘看著畢史麥而那佯裝的平靜，架在曼可肆大將項上的劍卻沒有絲毫鬆懈，只是嘆了口很輕的氣。
「畢史麥而，你在說什麼啊！」分華登看著他，一臉假裝的迷惑。
「難道你真的以為，我是這樣的笨蛋嗎？」畢史麥而冷笑著，看著他的眼神冰冷不帶情感。
不自覺的，扶蘭德顫抖了一下。
也許，會感到恐懼，是由於畢史麥而這異常平靜的表現吧！

「......。」分華登面露苦笑，聳了聳肩，但也只是無語。
「洛大哥，你是敵人嗎？」曉瓔震驚的開口，盯著眼前這個一向熟悉而且可親猶如大哥的男人。
她不敢相信。
「比那更嚴重呢，曉瓔，」畢史麥而持續冷笑著，用先前的那種語氣道，「是間諜喔！大名鼎鼎的力雅可集團唷！」
「......。」分華登沒有開口，仍是沉默以對。
「為、為什麼？」曉瓔因為這突然降臨的驚詫以及痛苦，難受地發顫，並且輕聲的哭了起來。
「不錯嘛！不愧是被若利安看上的人呢！」首領緩慢的踱向這裡，獰笑著。

「看上？」畢史麥而轉頭看著力雅可的首領，語氣帶著些不屑，「沒想到馳名魔界的力雅可，這麼看得起我這個永遠升不了官的卑微小將，還真是叫我受寵若驚了呢！」
「畢史麥而，拜託你......。」才剛開口，分華登立刻覺得自己毫無立場，只能嘆了口氣，閉上了嘴。
果然，只有在他面前，自己才會有些人性，而且變得不像那個企圖偽裝的模樣。
這，算是幸福，還是種墮落呢？
「你該不會真的以為，我可能背叛亞妲吧？」畢史麥而冷笑著，「我承認自己並不喜歡亞妲，但再怎麼說，那討厭的國家中，還是有很多我所重視的人，何況儘管渺茫，我仍想實現那個『承諾』，這點，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嗎？」
「......我知道。」許久，分華登才吐出這句話，聲音虛弱的好像受了傷。

「那麼，也就沒什麼好談了，回來吧！我的笨蛋兒子！」眼前那個惡魔冷笑道。
果然也到了這個時候了嗎？──分華登看著他，身體不自覺的顫動著。
畢史麥而轉頭看著他，眼神中的冷漠減弱了些。
「畢史麥而！」扶蘭德提醒道，有些著急。
「我知道。」畢史麥而轉頭看他，露出苦笑。
其實，不是什麼都是，一開始就很清楚明白的嗎？
然而知道、了解，並不代表就能看清一切。
矛盾的是，既然連自己都未必可以全然相信，便更遑論至親與摯友了！

「我不求你可以原諒我，但能拜託你一件事嗎？」分華登轉頭看他，眼神帶著些悲苦。
「你認為，我是守信的人嗎？」
「嗯，我這麼認為。」分華登微笑道。
「虛偽！」畢史麥而冷冷道，但尾音卻透著些微的氣憤。
──許是氣憤著，對方讓他覺得殺不下手吧！假若是卑鄙至極的那種間諜倒也罷了......。

「救出我的母親，然後照顧她。」靠近畢史麥而，他低聲地如此道。
「以不違反我的『原則』為前提。」畢史麥而淡淡的這麼說著。
「當然，那樣就足夠了。」他微笑著，那笑容彷彿平常他們所認識的那個模樣。

扶蘭德看著分華登，雖未聽見二人的對話內容，但從他們的表情之中，他得到了讓自己很不舒服的結論。
謊言這種東西，到底還是建立於一定的真實之上吧！
只是，對於畢史麥而而言，能夠信任且倚賴的存在，實在太少了！
但也絕對不能夠是這種情況啊！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(亞妲曆典綺45年，亞妲)

分華登進入宿舍，驚訝的發現畢史麥而躺在他床上，正在吹著旋律單調的口哨。
「畢史麥而，你什麼時候來的？」
「真奇怪，你去哪裡了，掃墓嗎？」他沒有轉頭看分華登，只是用平常的語調，說著讓人分不出情緒的話語。
是玩笑，抑或認真，分華登分不出來。只是，有哪回他可以分得出來呢？
「你怎麼出來了，應該是不行的吧？」分華登走向床沿坐下。

「去哪裡了，告訴我嘛！」畢史麥而坐起身，看著他，佯裝著淘氣，實在突兀。
「你知道吧！父親死了之後，我並沒有賣掉房子，雖然只是個破爛的茅草屋。」分華登沒有看畢史麥而，只是低頭看著地上。
畢史麥而點點頭，放下腳，坐到他旁邊去。

「真是糟糕呢！」
「啊？」分華登轉頭看他，半帶疑惑。
「不，沒什麼，」他穿好鞋站起，然後走向門口，卻又轉過頭來，「我只是在想，假如你願意多信任我一點就好了！」
「畢史麥而......。」
「不過，大概是不可能的吧！」畢史麥而看著他，露出一個苦澀的笑，「因為連我自己，都沒辦法相信自己啊！」
「......。」分華登看著他，只是啞然。
還能夠，說些什麼呢？
這已經不是，能用虛偽的謊言，毫不顧忌的反駁了吧！
果然，這個應該是利用工具的人，曾幾何時，也在自己內心佔有一定程度的份量，所以......。
畢史麥而最後對他露出一抹平常的笑，然後轉身，走出他的房間。
門關上的瞬間，他覺得這個世界，已是一片昏暗了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回來了？」畢史麥而的手才觸在門上，便因為身邊走來的冬耘以及雅提而收了回來。
「只是去兵營的宿舍。」
「有什麼事情這麼重要，非得要這時候出去不可？」雅提道，面露憂慮，「我還以為，畢史麥而大人你不會如此任性妄為。」
「有些事情，現在不做就會太遲了。」畢史麥而苦笑道。
「但你該明白，自己原本就無能為力。」冬耘道，口氣冷淡。
「嗯，雖然是這樣子沒錯，但還是覺得想挽回什麼，如果能夠的話。」
「只是垂死掙扎罷了！」
「也許吧！但是，起碼我此刻活著，起碼，是在典綺陛下的折磨下，好好的活下去。」畢史麥而轉頭看他，眼神再認真不過。

「畢史麥而，這話，當心......。」
「能怎麼樣？囚進地獄，還是毒打一番？」畢史麥而冷笑著，「反正她是沒辦法殺了我的。」
「......愚蠢。」冷冷的，他瞪了畢史麥而一眼，然後示意雅提與他離開。

「總之，我可沒給你添麻煩，是典楊絲殿下要我陪她去的。」
「典楊絲殿下？」雅提驚訝的看著他，可是眼中卻閃過一抹她不該有的怒意。
「還有什麼，不就迫不及待看我與扶蘭德上演的鬧劇嗎？」冷笑著，他打開了房門，走入。
雅提看了冬耘一眼，他的表情毫無改變。
她輕輕嘆了口氣，然後轉頭用眼神詢問冬耘。

「走吧！」冬耘淡淡的這麼道。
「嗯。」雅提苦笑著，然後循著冬耘腳步，離去。
已經，一切都來不及了，是吧？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