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灰蛾》第十章 by 優加

「我們來約定吧！」他笑著，笑容好像沒有任何痛苦一樣的燦爛漾著。
「約定什麼？」抬頭看他，對方的眼神黯淡。
「假如我們其中誰被留下，就要幫另外一個個人收屍。」他道，笑容毫無褪去的跡象。
「好，我答應你。」對方也笑了，這是他第一次找到，所謂活下去的意義──雖然，這意義是如此的沉重。

第十章

(亞妲曆典綺48年，亞妲)

清晨時分，皇宮侍衛隊的例行會議進行至一半，侍衛隊會議室的木門卻被敲響。
就在守門的侍衛開門後，只見門口走入了一名婦人，以及扶蘭德‧馬各洛音。
「分華登夫人！」在場除了莫爾斯外，其餘五人都有些驚訝。
而望見和舅舅一道走來的蔓素‧分華登，莫爾斯先是露出微笑，但旋即一股複雜的情緒卻在心底蔓延。
嗯，說得也是呢！那個人打從一開始，就已料想這天的到來，何況，讓母親回到亞妲，也是他做那些事的唯一目的。

「好久不見，侍衛隊的各位。」蔓素望著隊長以及眾副隊長，露出苦笑。
「歡迎回來，分華登夫人。」尼藍嘉對著蔓素行專屬侍衛隊的禮，於是，五位副隊長們也照做。
「恐怕，我這個罪人，沒資格接受如此大禮呢！」蔓素回禮，但笑卻更加苦澀了！
「不，分華登夫人，洛的死絕不是你的錯。」莫爾斯脫口而出，讓一旁的愛霓紗白了他一眼。
還是老樣子呢，沉默的時候，如同空氣，簡直感覺不到存在，但一旦開口，卻總是語出驚人，而且殘酷。
「還真是狠呢，莫爾斯，你這算是哪門子的安慰！」拓馬冷冷道。

「抱歉，分華登夫人。」莫爾斯行了禮，樣子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，「請原諒我的大意。」
「喲！現在又假裝乖孩子了。」愛霓紗的語氣更冷，尼藍嘉假咳了一聲制止著。
「請各位別為我爭執，何況，我並沒有被安慰的價值。」蔓素苦笑著。
莫爾斯抬起頭來，看著愛霓紗以及拓馬，還有另外兩個雖沒開口，但也眼露不滿的副隊長，然後聳聳肩，看了尼藍嘉一眼。
這一眼，讓尼藍嘉露出了苦笑。
「各位，我們的會議也該結束了，請各位離開，我有話想和分華登夫人單獨談談。」尼藍嘉開口道。
眾副隊長點點頭，一一離去，惟獨莫爾斯仍站在原地。
大門再度開啟以及關上，室內更靜了。

「夫人，雖然現在不是時候，但我不知下次見面是何時，因此必需現在把這封信交給你。」莫爾斯嘆了口氣，從口袋中拿出一封信。
「洛的？」開口的是扶蘭德，而不等莫爾斯回答，蔓素便已接過信，才讀至一半，便承受不住地跪下，並且痛哭了起來。
「夫人，非常抱歉，我應該阻止他的。」
「你一直知道卻默許？」扶蘭德瞪著他，揪住他的衣襟。
「哦，相同的問題，你怎麼不去問畢史麥而‧亞斯特拉呢，舅舅？」莫爾斯冷笑著，看著扶蘭德的眼神冷徹，不帶一絲情緒。
那眼神，弄得扶蘭德很不舒服，迅速放開了他。

「那麼，我先告辭了。」莫爾斯向尼藍嘉以及蔓素行禮之後，便走了出去。
留下木然的扶蘭德，痛苦哭泣著的蔓素，以及尷尬且心情複雜的尼藍嘉‧休尼斯，三人只能維持原本的動作，不發一語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美蘿蒂與莫爾斯一同搭電梯上樓，其間彼此都沒有交談。
正確說來，是莫爾斯不肯給予對話的機會，美蘿蒂雖一直用試探的眼神望著他那邊，但他卻不為所動。
很謹慎的一個人呢！
電梯終於到了地面上，莫爾斯示意美蘿蒂先走，然後自己才跟上。
「那麼，就在這邊分手吧！」莫爾斯淡淡道。

「馬各洛音副隊長，我......。」
「很抱歉，我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的，雅司醫生。」莫爾斯打斷她，不露情緒的面容中，卻帶著一絲冷酷。
美蘿蒂因為他的話而愣著，卻也只能閉上嘴，露出苦笑。
「那麼，告辭了。」莫爾斯道，象徵性的行禮後，便快步離去。

看來，自己對於這個人的存在毫無感受，其實是因為他營造出來的形象吧！
牽扯，莫非是這麼惱人的事嗎？
還是說......。
她甩甩頭，拒絕這些無邊的妄想，然後轉身，走向與莫爾斯離去的相反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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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亞妲曆典綺48年，聯防國境)

「那麼，我......。」移動到冬耘帳內後，扶蘭德因為覺得沒在場必要，而打算先行離去。
「請留下來吧，馬各洛音隊長，雖然，你看來已經知道了。」冬耘阻止道，嚴肅的神情中帶著幾分苦澀。
為什麼會這麼痛苦的樣子呢？美蘿蒂望著他，卻弄不懂。
她本來就不太聰明，何況冬耘也是很善於隱藏的，雖與畢史麥而的情況不同。

「那時我和洛都跟畢史麥而同一個營帳，何況是戰時，他就算想也隱瞞不了。」扶蘭德苦笑。
雖然並不討厭冬耘，不過，他對於畢史麥而的態度，總是讓扶蘭德感到十分不解。
然而此刻，他卻又希望自己留下，到底是為什麼？

依畢史麥而的個性，其實除了必要部份，並沒有提及過多關鍵的事。
要說的話，他的內心確實有一些疑惑之處，只是現在時機不對，他也細問冬耘的打算。
不過，或許他的確留下比較好。
猶豫了一下，扶蘭德於是請冬耘開始說。

「打從畢史麥而出生開始，」冬耘道，語氣沒有什麼情緒起伏，「因他出生便擁有的巨大妖力，陛下因而命我在他身上施咒。」
「施咒？」美蘿蒂的表情有點驚訝，而且為什麼執行的人竟然是冬耘，莫非......。
「這亦為我待在畢史麥而身邊的目的之一，另一項則是監視。」
「是什麼咒？」美蘿蒂有些遲疑地問道。
「『制約』。」冬耘淡然說著，而正因為語氣是這樣平淡，便更顯殘酷。
「『制約』？」美蘿蒂複述著，並不解此咒之效用。

「讓我來解釋吧！」雅提輕嘆了口氣，帶著幾分憂慮的神色道。
所謂制約咒，號稱亞妲最殘酷咒語之一，難學亦難纏，僅有施咒者能解，因而只要是亞妲人，皆聞此咒色變。
這種咒語，把一個人每天的動作──移動、妖力使用以至於維持生命的器官運作皆涵括在內──，依等級限制。沒有人知道一級到底能增加多少，但經由研究指出，一個人正常的動作，起碼要二十級以上。
而每天能動作的級數是可以更改的，端看施咒者意願。

「至於畢史麥而，」在雅提解釋完畢後，冬耘才又開口，「每天動作的級數，戰時為十五至二十，而非戰時則為十以下。」
「這也太少了吧！」美蘿蒂幾乎是吼了出來。
「嗯，那當然，陛下的目的，正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他。」扶蘭德苦笑道。
「好殘酷。」美蘿蒂低著頭，眼淚也不爭氣的掉了下來。
說起來，截至如今，她與畢史麥而的交集還是少得可憐，因為他一直在避諱著。
但對於他的許多行為，惱人的或是偶然讓她可以認同的那些，都吸引著她的注意。
而且，他「病倒」的時候，她也是真的心疼。
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，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，也許，是身為一個醫生的自覺吧！

「美蘿蒂醫生......。」雅提眉頭輕皺，然後從袖中掏出手帕，遞給她。
美蘿蒂無聲的接過，拭著眼淚，卻反倒大哭了起來。
如果這個哭泣，能挽回什麼，或者解救什麼就好了！──盯視模糊的地板時，美蘿蒂如此想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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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亞妲曆典綺48年，亞妲)

畢史麥而的房門被敲響，躺在床上的他張開眼，卻未開口。
而門被對方擅自打開，先闖進的是畢蓮芬，跟在後面的則是帶著些歉意的談歷斯。
「抱歉，我勸過殿下了！」談歷斯關上門，邊這麼道。
「沒關係，反正我也睡不著。」畢史麥而轉頭看他們，露出虛弱的笑。
「什麼嘛！我是在關心畢史麥而耶！」畢蓮芬不高興的看了談歷斯一眼，然後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，「在底下你有沒有好好吃東西啊，瘦了這麼多。」
談歷斯看了畢史麥而一眼，而畢史麥而回他一個會意的眼神，再度笑了。

「喂！幹嘛不理我，你跟談歷斯兩個又在說什麼悄悄話啊！」畢蓮芬順著畢史麥而的目光轉向談歷斯，頗為不快。
而畢史麥而跟談歷斯卻都笑了起來。
「殿下，我想你還是快點去上課吧，要遲到了喔！」
「少囉嗦，談歷斯你真的越來越像個老太婆了啦！」畢蓮芬不高興的丟下這句話，然後面露憂慮的看著畢史麥而，表情欲言又止。
「快去上課吧，被典楊絲殿下罵我可不管。」畢史麥而輕笑道。
「你們兩個真的很討厭耶！」畢蓮芬瞪著他們，然後不悅地離去了。
談歷斯在畢蓮芬坐過的椅子上落座，卻只是望著畢史麥而，沒有開口。

「喂，談歷斯，過幾天等我能下床了，可以陪我出去嗎？」
「墓園嗎？」談歷斯問著，語氣很平淡。
「嗯，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吧！」畢史麥而苦笑道。

「......我想，我果然是說不出口呢！」不知是在回應或是開啟話題，談歷斯如此突兀的說出這句話，表情卻如同先前，一切都是淡的。
「什麼？」
「『看見你回來，沒做傻事，真是太好了！』......這種話，很難啟齒呢！」談歷斯露出苦笑，然後站了起來，在畢史麥而床沿坐下，望著躺在床上的他。
「而且我是做傻事啦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！」畢史麥而道，帶著些自嘲。
「雖然是這樣，但我還是要說，歡迎回來。」談歷斯輕笑著，然後站了起來。
「嗯，謝謝。」畢史麥而望著他，回以微笑。

回來，面對逃避不了的，事實以及命運。
沒有人知道對錯，也沒有人能斷定哪種選擇會不會讓人後悔。
但是決定這種事情，原先就是無法回頭的，時間軸無法倒退，這才是現實。
談歷斯關上畢史麥而的房門，嘆了口極輕的氣，然後轉身，快步離去。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