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灰蛾》第九章 by 優加

「也許會有這麼一天，我將無法再繼續這個任性的堅持。」他道，墓前的風很強勁，亂了他稍長的短髮。
而我，只是靜默的站在一旁，無法給予任何反應。
「這應該是因為，你再也不在我身邊了吧！」淡淡的，對著墓碑這樣說道──那個，首次出現了名字的墓碑。

第九章

(亞妲曆典綺48年，聯防國境)

扶蘭德走至畢史麥而營帳外頭，想伸手卻又收了回來。
「馬各洛音大人，你想找畢史麥而嗎？」他轉身一看，只見美蘿蒂正走了過來。
「雅司醫生。」扶蘭德向他行禮，然後露出苦笑。
只是，就算現在他說了什麼，又有什麼意義呢？


『真可笑呢，若利安，這就是你一直相信的朋友喔！』
『這個人到最後，可能什麼人都敢殺吧！』那個惡魔，帶著嘲諷的笑容這麼說著，『因為不管是誰，他都不放在眼中，只要自己活下去就好了！』


被說了那樣的話，畢史麥而什麼都沒說，甚至放過了力雅可集團成員──除了洛耳克里安‧分華登──確確實實殺了他，眼睛不眨一下，沒有半刻遲疑。
那平靜、冷淡的面孔，讓扶蘭德非常不安。
就整個計畫而言，這次算是力雅可最大的挫敗，因此的確沒有追究的必要，何況曼可肆一役上，亞妲也是空前的勝利，然而，對畢史麥而而言，也算是嗎？
當然，來此他並非為了索求問題的答案，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何而來，但是，就算是無謂，也仍然希望能做點什麼吧！

「要找畢史麥而的話，他已前往另一個地方。」冬耘自另一邊現身，這麼說著。
「是哪裡？」他的心一沉，赫然不住的發顫。
「你明白答案的，馬各洛音大人。」冬耘苦笑著。
「怎麼可以，限制已經又加上去了吧！」忘了美蘿蒂在旁，他脫口而出。

「他說，反正都得受罰。」
「但是，這樣也會牽連冬耘先生的，這實在一點都不像畢史麥而。」
「我可不記得自己和他何時這樣要好了呢！」
「冬耘先生你難道不知道，以畢史麥而的力量，要解除『制約』是輕而易舉的事嗎？」扶蘭德吼了出來，同時，也被自己的激動嚇到。
「馬各洛音大人，還請你冷靜一點。」美蘿蒂勸著，雖然對於二人的對話感到不解，卻感到相當憂慮。
這應該，是她觸及不得之處吧！

「抱歉，嚇到你了，雅司醫生。」扶蘭德嘆了口氣，若有深意的看了冬耘一眼，但沒再多說。
「我能知道嗎，這應該和畢史麥而的『怪病』有關吧！」美蘿蒂看著冬耘，眼中帶著懇求。
「我以為美蘿蒂醫生此刻，比較想知道分華登大人的事呢！」冬耘道。
「那件事，我想去問畢史麥而。」
「那恐怕，得經過一段時間了！」冬耘苦笑著，然後輕嘆了口氣，「也罷，我會告訴你的，因為已無隱瞞必要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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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亞妲曆典綺45年，亞妲)

「又要出征了？」見他手上拿著不知名的花朵，正要走向皇宮內墓園的方向，與他擦身而過的談歷斯這樣問道。
「如何，典楊絲殿下很疼你嗎，談歷斯？」畢史麥而停下腳步，不過沒有回頭。
「少挖苦我了！」談歷斯苦笑著，轉身對著他的背影。
「那麼，方先生很難對付吧！」低聲的，他以只有對方聽得見的音量道。
「人，果然不能只看表面呢！」談歷斯也壓低了聲音回應。
「我倒是，比較同情被他利用的畢蓮芬呢，明明只是個單純的好孩子。」他仍小聲說著，然後揮揮手，離開。

利用嗎？
談歷斯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，輕輕的嘆了口氣。
那麼，自己又有什麼東西可供利用呢？
除了這個微不足道的身體，以及那自以為是的小聰明，再也沒有什麼。
可以確定的是，短時間之內，他不希望讓典楊絲懷上自己的孩子，否則太過危險。
又嘆了口氣，他邁開步伐，朝房間踱去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「氣死我了！」才一走進房間，男子便聽見本在房內的他的怒語，因而不禁笑了起來。
「什麼事情，這麼值得生氣啊？」男子走到他面前，臉湊在他跟前，還是滿帶笑意。
「馬各洛音，你可不可以別這樣嚇人！」他吼著，怒氣更增加了些。
但是男子倒是覺得，他這氣憤有些假，因而大笑了起來。
「馬各洛音！」

「抱歉、抱歉，所以你是怎麼啦，洛？」
「你不知道嗎，你那個莫名其妙的舅舅做的好事！」分華登瞪著眼前的另一個馬各洛音，沒好氣道。
「所以呢，這難道不是你期望的嗎？」他淡淡的這麼說著，收束了笑，拉了張椅子，在分華登旁邊坐下。
分華登看了他幾眼，原先那偽裝的怒氣全數消失，然後輕輕的嘆了口氣。
不知道為什麼，好像眼前這個人的話，自己就能無所顧忌的卸下偽裝。

「......是什麼時候的事？」很久之後，他才勉強吐出這句話。
「馬克安隊長過世，分華登夫人失蹤，只有你自己回來的時候。」他冷笑著。
而分華登只是仍舊看著他，臉上閃過了一瞬痛苦，然後再度嘆氣。
笑不出來，就算目前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，但那從來就不是他的計劃。
可以的話，他希望任務能在以最小的傷害為前提下進行，只是，這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！

「有時候，我還真懷疑你是站在哪邊的呢，莫爾斯！」分華登露出苦笑，然後向後倒在床上。
很累，身體和心理都是，已經厭惡繼續演戲、繼續傷害，因為受傷的並不只是這些被自己欺騙的人們。
「那還用說，當然是馬克安前隊長跟分華登夫人那裡啊！」莫爾斯露出了讓人分不出情緒的笑，「我可不像休尼斯隊長，是個容易受騙的老好人。」
「叫年紀比你小一歲的人『老好人』不太好吧！」分華登不太熱衷的調侃著他，然後不自覺的嘆了口氣。

「唉聲嘆氣的，可真不像你呢！」
「......扶蘭德會受傷並不是我造成的。」良久，他才冒出這句不見起頭的話。
但莫爾斯卻露出了然的眼神，並又輕輕的笑了。
「嗯，我知道，但那又代表著什麼呢？」
「假如我可以待在他身邊就好了。」沒有直接回答，分華登只是又迸出了這句話。

「然後呢，公然違抗嗎？」莫爾斯冷笑道。
分華登猛然坐了起來，瞪視著他。
末了，還是又嘆了口氣，很輕。

「有時候，我覺得你真的很殘酷。」
「這句話，我原封不動的送還給你。」莫爾斯站起，再度露出冷笑。
而分華登只是愣愣的看著他的背影，而在他關上門時，嘴角劃上幾分苦澀。
還要多久呢，這些殘忍的事？假如可以快點結束就好了！這樣一來，所有的疼痛，便也能夠跟著結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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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亞妲曆典綺48年，亞妲)

畢史麥而緩慢的睜開眼睛，卻仍然什麼也望不見。這並非意謂他已失明，而是他身處的地方是亞妲用來關重犯的大牢，位於地下十層樓，除了獄官送飯時間，不會有任何明亮的時候。
上一次待在這裡，好像是七年前呢，那時的他還太幼稚，老是被挑出毛病，成天受罰。
那現在呢？
自己這回，到底又在做什麼傻事啊！

忽然，他看見遠處火炬所帶來的光，卻是太過刺眼，無法逼視。
想用右手遮著，卻一點力氣都沒有。
這幾天，也沒有好好進食，不是他不吃，而是根本動不了。
光亮越來越近，最後匯聚到一個人身上。
那是美蘿蒂‧雅司，臉上帶著淚，抿著唇。

「來這裡做什麼？」他冷笑著，盯著她。
「冬耘先生什麼都說了，『制約』的事、他留在你身邊的真正原因。」
「喔！」不太在意的口氣。

「還有，力納舒醫官助手的事。」
「喔，」他哼了聲，「那老頭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善良啊！」
「畢史麥而！」
「然後呢，你以為自己這麼偉大，能當第二個納莎加嗎？」他冷笑著看美蘿蒂，而後者沒被激怒，反倒是才剛要乾涸的淚，又再度流洩。
「畢史麥而你，就只能夠這個樣子嗎？」
一直用傷害來保護，一直擔心害人受傷，拒絕而且無時不刻擔憂著，那樣痛苦而寂寞。

「我一開始就說過了，跟我扯上關係的人都很短命的。」
「但是......。」
「懂了的話，就別再說這種天真的跟小女孩一樣的話。」
「畢史麥而你才是小孩子吧！」美蘿蒂不客氣的回擊著。
而畢史麥而只是輕輕嘆了口氣。

「所以，你來幹嘛？」
「帶了些止痛藥，雖然只能做這種事情。」
「但是，你進不來呢！」
「不，畢竟這邊也受皇宮侍衛隊所管轄。」突然冒出來的聲音，叫畢史麥而暗暗吃驚，只是他並未表露。
「我還以為，你一向不喜歡出風頭呢，馬各洛音副隊長。」
「我名正言順，何況，這是洛拜託的。」他淡淡的說著，表情自然也是淡的，不露任何心緒。

真是個殘酷的人。
美蘿蒂在內心想著，卻沒開口。
先前，若非扶蘭德陪同，美蘿蒂幾乎就以為自己受騙，因為，眼前的皇宮侍衛隊副隊長，莫爾斯‧馬各洛音，實在是個隱藏「存在」的高手。
侍衛隊副隊長，雖然不算什麼高官，但也一定有相當份量，只要在皇宮內多走走，多見幾次大場面，都很難不碰到，然而，在五個副隊長中，她惟獨對眼前的男子毫無印象。
而她從下樓前便悄悄注視著他，此刻更訝異著他竟然能一直隱藏著自己的氣息
不但殘酷、冷漠，而且也絕非泛泛之輩。

莫爾斯打開牢門，示意美蘿蒂進去，然後又關上了牢門。
關於牢門，基本上只對靠上特殊手銬腳鐐的犯人有效，所以除犯人外，任何人都可從裡面自行打開。

「我就在電梯旁等，雅司醫生，時間只有半個小時，請好好把握。」莫爾斯道，口氣相當制式。
「等一下，馬各洛音副隊長。」畢史麥而開了口，並且對於自己的衝動感到驚訝。
「什麼事？」回應著，口氣還是先前的樣子。
「洛他......還有講些什麼嗎？」
「有一封信，等你出來了就會給你，不過，應該會透過舅舅轉交吧，我可不希望與你有太多牽扯，畢史麥而大人。」

「你果然，一直都很殘忍呢，怪不得馬克安前隊長不肯把隊長的位置給你。」
「為了活下來而不惜殺了洛的你，難道就很善良了嗎？」他冷笑著，然後走了出去，沒有再進行交談的打算。
美蘿蒂愣愣的注視著那逐漸遠去、淡去的光，然後才赫然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，回過神，低下頭來。
比起這些難解的事，還是眼前想做的事比較重要吧！
她苦笑起來，把火炬插好，打開醫藥箱。
<待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