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家大約九點半，客廳除了正在看報紙的母親，沒有其他人。
翡揚想必在房間裡，準備著研究所考試，而父親，大概在書房內忙公司的事吧！
「揚琳，這幾天一直有你的......。」母親才說到這裡，書房的門就打開了，只得再把自己埋入報紙內。
我輕嘆了口氣，走進房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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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怎麼了？」可能由於我的目光，江致老師把頭轉了過來。
「抱歉......那本書，應該是勞倫斯‧卜洛克先生的《小城》吧？」我問道，帶著些歉意。
「嗯，你也喜歡？」他道，溫文且和善的露出微笑。
「不，我還沒看過，只是看過月刊上的推薦很受吸引，一直想找來看。」我道，並且疑惑竟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如此坦白。
而且，是這樣恐懼被知道的事。
「推薦？《C. Q. V.》上面的嗎？」
「嗯，我非常喜歡那份月刊，每個月都會去買，裡面的內容都非常有水準，尤其是新書推薦，雖然字裡行間，感受得出江雨志先生較偏好冷硬派，對於古典推理一系的書籍，卻也不失公正以及客觀，還有......，」我本想說下去，卻因他露出曖昧的笑，而停了下來，「抱歉，一講到這種事情，就滔滔不絕的。」
「不要緊，我很喜歡聽，你多說一點無所謂。」
「不，但是......。」
「你是Binary吧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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洗完澡，我坐在床上，翻開那本《湖中女子》，心思卻無法留在菲力普‧馬羅和他的案子上，反而是一直飄回二年前，那張桌子、椅子，以及身旁的老師，還有他手中的《小城》。
『你是Binary吧？』
那句話，對當時身心俱疲的我，是絕對的救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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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我愣著，他掏出胸前口袋裡的名片，遞給我。
名片上頭，「《C. Q. V.》月刊主編 江雨志」幾個字，彷如恐怖的笑聲，我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，連「這是作夢」的想法，都沒有思索的餘裕。
「抱歉，大概嚇到你了吧！」他仍帶著笑地表露歉意，「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，但就覺得是你，而且看你的表情，大概是猜對了吧？」
而我只是點點頭，完全不知該做何回應。
「不過，大概很失望吧！難得遇見了偶像，卻只是個這麼普通但又愛慕虛榮的中年大叔。」他指著自己，帶著苦笑。
彷彿要讓我輕鬆一點似的，他說著那些話。
這一刻的老師，褪去了潛於紙張背後那神祕的外殼，竟是如此明晰，而且靠近，讓一切恍如夢境。
「不，能見到你，並且在沒有防備之下，對你表達我的崇敬，讓我非常高興。」我笑出來，但心跳的速度，似乎還慢不下來。
假如，在有心理準備下，我恐怕只會遠遠望著，然後快步走過吧！
「那就好！」老師看著我，回以溫和的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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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在想什麼？」可能因為我沉默而且發著呆，於是老師喚著。
「不知道為什麼，想起了跟老師剛認識的時候。」我微笑道。
「那麼，那本《小城》呢，喜歡嗎？」
這種問題，不該到現在才問吧！
「嗯，不過，第一次差點看不下去。」我據實答道。
「哦，你看了不只一次啊？」
「嗯，那段時間，幾乎一個月就看一回。」
而且，有好幾次，邊看邊掉淚，甚至哭的無法自己。
無關乎內容，也無關乎《小城》這作品的背景──那令人心情沉重的911──，就只是想哭，連我都覺得自己不正常。
「這麼誇張，以前都沒聽你提過呢！」老師吸了口奶茶，「不過，那時候的你，大概也沒那個勇氣說吧？」
「別把以前的我說得那麼沒用啦！」我苦笑著。
「不是沒用，而是一直到認識你半年了，你才肯改掉叫我『江先生』的恐怖毛病。」
「才不恐怖呢！老師的筆名和本名都姓江不是嗎？」
「重點是，在你這麼叫的時候，我原先以為已經縮短的距離，又再度拉遠了。」老師苦笑著。
一直到認識老師半年，才聽老師提及私事，而老師此刻神情中的苦澀，與當時是相同的。
「還沒找到芽茵嗎？」我道，根本明知故問。
「是啊！還沒。」老師道，輕嘆了口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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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，是老師的五十歲生日，因為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買到和老師書架上不重覆的書，左思右想下，我買了一份一千元的誠品禮券。
「這也太多了吧！」老師打開裝禮券的信封，露出苦笑。
「買書的錢是永遠不嫌多的。」我微笑著。
「拜託......。」聽著我引述他的話「反擊」，老師也只能繼續苦笑。
服務生送來我續杯的咖啡，以及老師的派和茉莉花茶，這時我關掉Notebook，收好書，坐到老師對面。
「說起來，認識你也半年了，真的好快。」
我不知道老師打算說什麼，於是只能喝著咖啡，繼續等待。
「你說自己會成為工程師，是因為父母的關係，曾排斥過嗎？」
「不，當初做決定時，我還沒有明確方向，雖然沒有喜歡，但也不討厭走這條路。」我回答著，這些都是實話。
「坦白說，我還真羨慕你父母呢！」老師抬頭看我，苦笑著，「我的妻子在六年前去世，女兒則是受不了我這份賺不了太多錢，而且整天像書蟲一般的工作，在三年前出國讀研究所後，便音訊全無了。」
「所以，在《小城》的推薦上，江先生你才寫出那麼突兀的一句話嗎？」我問道。
『因為，已再沒什麼好失去的了！』
「嗯，算是吧！」他苦笑著，眼中涵蘊了更多苦澀，「所以，我那些充其量只是篇『讀者』的『心得』罷了，比起寫導讀的唐諾先生，還差得遠呢！」
「雖然我也很喜歡唐諾先生的導讀，但我同樣喜歡江先生你寫的推薦。」我道，其實連自己都不敢相信，這些話會出自口中。
「嗯，我明白，所以對於和你的相遇，我很感激。」老師終於是展露今天以來的第一個微笑。
「江先生，那......，」我看著老師，有幾分猶豫，「我想，以後我改叫你江叔叔好了，因為你比父親小一歲。」
「不，我看你就叫我老師吧！」他輕笑道，「因為這些日子以來的討論，其實和我對那些助手們的訓練差不多。」
「嗯，我知道了，老師。」我看著他，回以微笑。
<待續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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