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維豫說，已經告訴你海芸的事了。」也許是為了打破沉默，在服務生收走盤子後，老師開口說道。
那個因我發問而造就的沉寂，自麵上桌持續至此刻。
「嗯。」我點點頭，並再度吞下欲出口的歉意。
我無意揪起老師的傷處，只因此此時腦中脹滿的過往記憶，全是叫人最不舒服的那些。
「他應該說得不多吧？」老師道，露出幾分苦笑。
「嗯，不過之後家淑跟我補充了一些，但是，說了一句奇怪的話，」我頓了頓，「我和海芸前輩很像嗎，老師？」
「家淑她這麼說？」像在忍耐笑似的，老師閉緊了唇，只是最末，仍是笑了出來。
「看老師的反應，好像是家淑的錯覺？」我喝掉最後一口奶茶，才開口問道。
說得也是，家淑和前輩畢竟相處時間太短，了解不深也是應該的。
「不，也許你們的個性的確有某些類同之處吧！但整體來講，絕對不像。」老師微笑地這麼說道。
「是嗎？」沒有任何涵義地，我如此應著，並暗自鬆了口氣。
服務生送上老師的紅酒冰淇淋以及我的焦糖奶酪，並且收走奶茶空杯。
「坦白說，遇見你的當時，我仍走不出失去海芸的傷痛中，人家說年紀大就能變得豁達，我倒很好奇那些所謂『豁達』的人，有幾個是真的毫不在意，而不是強撐著，不敢放聲痛哭。」
「老師......。」我的心，在那瞬間又像被什麼罩著，很不舒服。
是什麼呢，自從得知海芸前輩的存在之後，叫我如此困擾的原因？
「不過，我很慶幸遇見了你，雖然對你父母很過意不去，」老師苦笑著，而冰淇淋只剩下一半，「倒是維豫，一直叫我很擔心。」
「前輩似乎很努力的想忘記海芸前輩。」
「嗯，可是這才是最糟的，何況，他總不能忘了看推理小說吧！」老師嘆了口氣。
而且，維豫前輩也不太可能離開，因為老師。
我沒再說些什麼，而老師也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，只是靜默地吃著冰淇淋......。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今天是週四，一月十八日，不必提，發刊前的日子辦公室裡但見一片忙碌景象。
那通電話是家淑接的，只見她一臉疑惑的走向我。
應該......不會吧？
「是一位楊先生。」家淑看著我，表情變得很有趣。
而走向話筒的同時，我的心有種難以名狀的刺痛，自己都覺得可笑，也許，我才是那個最放不開的人吧！
「是我，楊伍因，學姊。」學弟那極易認的嗓音自那端傳來，「抱歉，我都忘了，再兩天就是你們的發刊日了！」
「不要緊，有什麼事嗎？」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，只是心中五味雜陳。
何況，我不記得上次討論中，前輩有提及《C. Q. V.》的發刊日。
「是這樣的，教授問你想不想下下個星期天到他家吃飯？」學弟說著，然後，像是怕我誤會似的，又補上了一句，「教授說他出現在你們雜誌社過，聲音被認出來了不好，喔！還有之前那件事，對不起，害學姊你......。」
「不要緊......。」如此說著，而我的眼淚卻順勢滑落，而且流洩愈形強烈，根本停不下來。
為著教授的善意，以及伍因那句有些尷尬的「對不起」，心的那處缺口，因著他們的這些舉動，似乎正一點一點地復原著。
「你沒事吧，學姊？」也許是我啜泣的聲音傳進了話筒，伍因關心地問著。
「嗯，請幫我謝謝教授，我會去。」帶著鼻音，我這麼道。
今年的除夕夜，就讓我當一天教授的女兒吧！
「那我去載你，可以嗎？」伍因說著，又停頓了片刻，「啊！如果你男友不介意的話。」
「嗯，如果你女友不介意的話。」我道，笑了起來。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發刊日隔天是尾牙，和以前待的公司不同，雜誌社所屬出版社會撥經費給各部門，其多寡視該部門當年度總收益調整，而不用問，《C. Q. V.》的尾牙經費，即使是成長了不少的現今，仍稱不上可觀。
「已經好太多了，和以前比起來。」家淑說上次在抱怨時，維豫前輩這麼回她。
當然，這已是去年的對話，何況比起之前待電子公司，有當紅藝人表演及大手筆獎品的摸彩活動，或是先前大部門，把經費依年資分給每個人的方式，我更喜歡《C. Q. V.》部門尾牙的氣氛──因為人很少，所以每次都像餐聚一樣。
聚會在一家中式餐廳的包廂中，因為整個部門連同江致老師僅十六人，故包廂內僅二桌，而且我們這桌只有六人──老師、維豫前輩、家淑、二個職員和我。
「江致老師，太浪費了吧！要不要再找二個人過來坐？」安排好座位後，我小聲問道。
「不要緊，還有三個人會來。」只見老師把視線自手中勞倫斯‧卜洛克先生的《行過死蔭之地》之中抬起，慢條斯理的回答著。
「咦？」難道說......。
「馮先生、夫人和溱茹要來嗎？」維豫前輩道，雖力持鎮靜，卻掩飾不了他眼神中的驚惶。
「馮溱茹是海芸前輩的妹妹，不過和創辦人的太太一樣，都是不懂推理之美的外星人。」家淑附在我耳邊小聲道。
但在我看來，我們這些對推理癡迷得無可救藥的人，對其他人而言才是異常，家淑的說法實在太偏激了。
「不過，可以見到創辦人，揚琳你應該很開心吧？」只見江致老師刻意忽略著維豫前輩的反應，轉向我道。
「呃，嗯！」我點頭，卻很難不擔心坐在老師身旁的前輩，以及前輩身旁的三個空位。
車禍，當前輩那麼說時，眼神其實還有些什麼，這是我在事後回想時才發覺的。
雖然比小說離奇的現實多得是，但還不至於這麼戲劇化吧？
我的思考被一陣怪聲打斷，扭頭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以過勞的弱小輪胎撐著的行李架，上面則是一大疊書，聲音的來源應是它無疑。
而拉著書的，是名外表看來年齡與我和家淑相近的女子，這大概就是溱茹。
只見她一臉不悅的瞪著老師，嘟著嘴的模樣，有幾分稚氣。
實在是場令人心情複雜的餐聚呢，當腳步聲自門口再度傳來，我如此想道。
<待續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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