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Install》Project 1 ５％ by 優加

５％ 災難

偶爾，梅琴會很想刪除，小時候的事。
與久遠以前的那個種族不同，機器人不被允許擁有「健忘」、「淡忘」之類的能力，所有的數據非一即零，相當絕對。
就算因為記憶晶片故障，也是以事件為單位的遺忘，從來沒有所謂「記得一半」、「知道卻想不起來確實情形」這麼一回事。
還有，關於刪除功能，並不是每個機器人都具備，自主刪除記憶的能力。
梅琴身上就沒有，所以不管她怎樣想「忘」，還是必需「記得」。

所以，她痛恨那些可以隨時對自己身上記憶動手腳的機器人，海特德和春茵例外。
沒有他們的話，現在的自己，沒辦法是這個樣子。
她一定早就被一堆討厭的「同類」給拆解的一點不剩。

不過，不知道是否因為那段記憶太痛苦，讓她也變得有點排斥弱小者。
例如那個亞嘉藍亭。
明明一點能力都沒有，甚至對於軟體吸收緩慢，卻可以接收海特德那無止盡的包容。
或許，不只是討厭，這麼單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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瑪頓的成員行進至一半，便更改為具備戰鬥力的「零件團」──簡單來說，就是負責運送以及盜取零件，平時則負責戰鬥的小組──，配合機械調整團先行，其他成員們殿後。
至於情報團，除了身為團長的吉斯派司，成員均先一步出發，前往現場探查狀況。

就在接近目的地，也就是當時降下災難的核心地區，情報團先一步傳來了狀況報告。
因為吉斯派司的停止，也讓海特德命令全體暫停動作。
雖然，就這麼大剌剌的停下來，對於身為反抗軍的瑪頓本身，是有其危險性的。
但因為是這種狀況，也沒地方可以躲藏，便只能這麼辦了──不過，關於躲藏地點，在這個以近乎遭生命遺棄，只有零星散佈的加若頓存在的星球上，所謂「良好的躲藏地點」，其實是根本不存在的。

「怎麼樣，吉斯？」看他似乎結束了通訊，海特德趕緊問道。
「很悽慘。」吉斯派司露出苦笑，然後因為對上了妮安的表情，而假裝沒看見的轉過頭去。
「怎麼個悽慘法？」顧不得詢問的對象是自己最討厭的傢伙，梅琴問得很急躁。
「這也是家群以及另外一支救援為主的反抗軍兩邊的共同結論，現場找到了疑似發出控制電波的工具，好像隕石群降下的時候，他們無法動作，只能任由隕石攻擊的樣子。」吉斯派司的語氣，有種刻意的平淡，讓梅琴非常不悅的扭頭瞪他。

「這是為了什麼？」春茵問著，心底感到很不舒服。
「還用說，當然是為了，取得零件吧！」吉斯派司冷冷說著，讓妮安警覺一樣的轉頭看他。
可是，那一瞬間，他眼神裡什麼特別的感情也沒有。
憤恨，或者怒意，這些全然看不見，唯有那股莫名湧生的冷酷。
冷酷？
那個，是她一直以為自己熟悉的吉斯派司嗎？

而妮安回過神來時，也發現到海特德，正以著相同的方式在看著吉斯派司，於是也只能夠苦笑。
或許，是多想了吧！

「那麼，王國軍呢？」
「沒有。」吉斯派司答著，好像也注意到了海特德和妮安的注視，以及梅琴的怒意，因而放緩了原先的說話語氣，「所以首領，可以的話，請讓我先過去。」
「我說過很多次了，就算......。」
「繼續跟著大家已經沒有意義，可以的話，希望可以儘快到現場幫忙連絡其他附近的反抗軍，畢竟，家群有比我們充分的人脈。」
「我也贊同吉斯派司的提議，首領。」春茵道。
「那麼，麻煩你了，一切小心。」
「我會的。」吉斯派司露出笑容，然後便向前飛奔而去。

「怕他嗎？」妮安輕拍海特德的肩膀，傳訊。
「怎麼可能。」海特德用同樣方式回應，帶著苦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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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瑪頓裡頭，平常過遠的傳訊，一切交由吉斯派司處理，不過這種能力太耗費電力，所以除非必要，一般狀況吉斯派司不會這麼亂來。
可是現在，並不是應該計較電力使用是否經濟的時候。

要說悽慘，大概也算誇大。
畢竟，沒有疼痛感受的機器人們，被砸爛不會造成什麼哀嚎，那只是一種「被拆解」的單純感受罷了！
而且他們身上除了一點點潤滑用的機油，沒有太多其他的液體。
眼淚這種體液，更是從很早以前，第一個被始觴設計出來的機器人，就不再製造了，因為，對於水分匱乏的地球而言，那功能太浪費。

但就算是這樣。
就算沒辦法知道何謂痛楚，光是看見這個幾乎被黃沙以及大小石塊所掩蓋的一群「屍塊」，還是讓人不自覺想要別過臉去。
可是，保持通訊狀態的同時，吉斯派司只是面無表情的將眼前的一切盡收眼底，像被什麼控制住似的。

「吉斯......。」一邊的副團長隆沙，非常在意的看著吉斯派司，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說些什麼。
隆沙會加入瑪頓，幾乎可以說是因為吉斯派司的關係。
那個時候，隆沙被王國軍追殺，身體胡亂散落路上，但因為腦內的軟體沒被銷毀，被吉斯派司帶回瑪頓裡頭修復，還安裝了不少好東西，就這麼變成一個足以擔任他左右手的成員，也是隆沙自己所想像不到的。
所以對於吉斯派司，他既感激又崇拜。
他知道吉斯派司隱藏在輕浮外表之下，那個痛惡王國軍，以及想要盡力拯救那些無辜的機器人們的心情，以及讓他下定決心的那個理由。
在瑪頓裡頭，如果要說誰最了解吉斯派司，那人選一定非他莫屬。
當然，最重要的一點，還是他很相信吉斯派司。

「隆沙，我真希望，自己不是剛才才到這邊。」吉斯派司開口，臉上卻還是沒有半點情緒。
「可是......。」
「首領他們都到了，我們去報告狀況吧！」吉斯派司打斷了隆沙說不出口的話，微笑著說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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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個吉斯派司，到底在想什麼，這種狀況竟然還可以說得不痛不癢。」對著眼前糟糕的狀況，梅琴根本不打算聽吉斯派司那個冷靜過度的說明，自顧自的四處行動。
「就是這種時候，才需要他冷靜的判斷。」春茵道，因為太擔心梅琴亂來，只好聽了大致的報告就趕緊追了上來。
「春茵，別告訴我說你也可以這麼鎮定。」
「就是因為我沒辦法，所以才佩服他。」
「佩服，你不覺得那小鬼太可怕了嗎，簡直是到了冷血的地步嘛！」梅琴大罵著，也不管前方正經過幾個情報團團員。

「或許，只是吉斯派司處理情緒的方法不同吧！」春茵苦笑道。
「春茵，你沒懷疑過嗎，之前也好幾次了，每次都這樣，那傢伙對於那些人死掉一點也不痛苦，他到底為了什麼加入這裡，王國軍那邊搞不好還比較適合他呢！」
「梅琴，拜託你別亂說話。」春茵感應到先前身後的情報團團員們沒有動作，也只能無奈地勸著梅琴。
「我真的不懂，為什麼你也要這樣袒護他！」梅琴不高興的看著她，然後快速的向前跑開。
留下站在原地的春茵，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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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不管別人說什麼，都不要感到不安，因為我會一直陪著你。』


吉斯派司突然張開眼睛，才發現自己竟然保持站著的姿勢「睡著」了。
說是睡著，實際上就是因為電力消耗過度結果自動關機了。
不過吉斯派司的構造比較特別，只要充滿電就會自動「醒來」，所以充電狀態下並不需要任何人「叫醒」自己。
但如果這場景給妮安看見，一定又會大罵自己一頓。

機器人並沒有所謂的「夢」，但確實有某些機器人，擁有在充電時間，把某段紀錄隨機取出，重新回顧的能力。
也就是，並沒有所謂「製造夢境」的功能。
大概是覺得沒有必要吧！

吉斯派司咀嚼著先前那段某個傢伙說的話，然後面露苦笑。
很可惜，當時說這話的，如今已經不在了！
一想到這裡，他就感到很悲哀。

當然，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，他也一邊繼續連絡。
到這邊的兩天內，經由他及家群那邊通訊團成員的聯絡，已經陸續招來三支零件型、二支救援型的反抗軍了，而他現在設法在聯絡的，則是負責戰鬥的反抗軍，畢竟只有瑪頓的戰力，也實在太危險了。

此刻他的所在地，是災難地區的最外圍，已經讓大家清理乾淨，所以看起來很正常。
不過他還是站著，望著遠方四處走動的反抗軍們。

然後這幾天，他實在沒心情去想那天妮安那個表情的意義。
還有海特德的。
想了，大概就什麼事情也辦不了了吧！
他實在很討厭，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打敗的自己。

就在這時候，他感覺到了身後不遠處，屬於亞嘉藍亭的電波，因而輕嘆了口氣。
特別是這種時候，他實在不想跟亞嘉藍亭見面。

「怎麼啦，亞嘉，這種時候來找我，就這麼想我嗎？」他轉身抱住了亞嘉藍亭，並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。
「別這樣啦，吉斯！」亞嘉藍亭無奈中帶著些意外，當然也沒有抗拒的本事。
「現在的救援情況怎麼樣啦？我一直待在這裡，都搞不清楚狀況呢！」吉斯派司還是抱著亞嘉藍亭不放。
「剛才總算來了一支戰鬥型的反抗軍，好像是叫做『紅雨』的樣子。」亞嘉藍亭思考著，「剩下的我就不清楚了，我也只是四處幫忙跑腿而已。」
「說幫忙是騙人的，一定又被那些傢伙威脅了吧，真是討厭。」吉斯派司繼續說著。

「可是，也只有這樣，才可以幫上哥哥的忙，基於什麼理由，對我而言不是那麼重要。」亞嘉藍亭道，但言語中的落寞以及苦澀，卻瞞不過吉斯派司。
「啊啊！真受不了，振作一點啦，首領的弟弟！」吉斯派司總算放開亞嘉藍亭，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不過，卻因為這個動作而突然重心不穩，往前跪了下去。
「吉斯，你沒事吧！」
「有事極了，我的腳都快散了啦！」吉斯派司皺了皺眉，然後乾脆在地上坐下，檢查著自己下肢的零件。
「我又不是問這個。」亞嘉藍亭又是一臉無奈，「不跟你聊了，我要趕快去幫忙聯絡妮安姊了。」
「這種事情，用通訊的方式就可以了吧！」吉斯派司轉了轉腳，眉頭又皺了起來。
「不行啦，你的通訊能力不應該浪費在這種地方。」
「真囉唆，大家都這樣說，好像我只是個工具一樣。」吉斯派司佯裝不滿的嘟起了嘴，讓亞嘉藍亭有些不知所措。

「我不是這個意思啦，吉斯，你不要......。」
「好啦好啦，陪人家嘛，一直待在這邊又不能動，超無聊的，你要聯絡誰讓我來幫忙吧！」吉斯派司微笑著，還有幾分相當過分的撒嬌。
「嗯，那就.....麻煩你了！」亞嘉藍亭雖然還是有幾分介意，但是最後，還是選擇聽話的在吉斯派司身旁落座。

「亞嘉，借我靠一下子喔！」
「咦？你要充電嗎？」
「不是啦，亞嘉的肩膀好軟，超舒服的。」吉斯派司笑了笑，一頭靠在亞嘉藍亭的肩膀上，「好吧，現在有什麼話，快點告訴妮安大姊，線路接上了喔！」
亞嘉藍亭點點頭，然後這才發現，其實吉斯早就透過靠著他的這個動作，讓他與妮安連接了起來。
耳畔響起了妮安的聲音，就像是在自己身邊一樣，原來，通訊是這麼回事。
他略帶驚訝的與妮安交談完，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麼，有點尷尬的把吉斯派司推開。

「怎麼了，害羞了嗎？」
「不是，吉斯，我不應該使用......。」亞嘉藍亭本來好像想說什麼，卻因為又想起不對，而猛然住了嘴。
「好啦，接下來不是妮安大姊，就不可以用這種方式了，你還要聯絡誰，以及什麼事，告訴我吧！」吉斯派司輕笑道，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亞嘉藍亭到底在隱瞞什麼。
對於這件事，亞嘉藍亭心底十分感激，但也不敢表現出來。

然後接下來的時間，除了公事之外，他們沒有太多餘的對話。
而吉斯派司一邊抱怨著那些傢伙太欺負人，卻也一邊熱心的協助著他。

天又黑了，這麼待在漆黑之中，吉斯派司握住了亞嘉藍亭的手，讓他有點驚訝，不過微笑起來。
而不遠處，此時，似乎又閃起點點燈火，好像，是剛抵達的反抗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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